诗者施施然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6月22日16:40 庞 培

  自然而然地,这名诗人形成了一种耐心寻访的沉郁节奏……说“沉郁”,似乎与诗作者的身份年龄不符:女诗人,年轻,诗行之间,却有如此丰富多变的画面感。在我面前的多数诗歌(《诗十八首》),均显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岁月、人事、历史的沧桑感。在《杨保罗的讲述》中,出现了一位岛上游览的大巴车上的导游,在讲述“肉紧贴着肉”的1948年,渡轮上被扔进海里的乘客尸体:“那惊心的‘扑通’声……”这首诗的力量,在中国年青一代写作中十分罕见;在女性的作者群就更加稀有了。全诗读罢,你会意识到,乘客死后被扔下海,尸体仍旧向着生,而并非如死亡通常所做的:向着深渊般的寂灭。某种程度上,这首诗中的“死者”,有一种旧中国十里洋场、挽歌式的韵味。掉落大海中的尸体继续朝向民国、朝向南中国海一度有过的繁华。“活下来,像沧海中的一粒沙”是对那名战乱中跋涉的、遥远年代的诗人自己说的。一首诗,准确地穿越了苦难深重的百年中国;除了诗的情感,之前所有的人类情感,都已遭遇了溃败;这旷世的溃败,正如战争的结局和场景相仿佛。诗人经由这首诗,终于体面地经历了我们的时代,经历了这一场战争的,同时也是记忆的溃败。沉郁之后的第二个词,是“体面”。接下来才是诗作者的名字:施施然。答案此刻水落石出;她是三本诗集的作者,同时也是一名作品被藏家多方收藏的画家。“致力于中国传统文化‘诗画合一’的承继与探索。”作为画家,她有一双心事重重的眼睛;作为一名其言辞风格越来越趋向历史性开阔视野的诗人,她走很多路,旅行很多地方,能够从风景中一眼认出其中的、对人生的伤害。

  自上而下的、极端的克制,是女诗人通常流露的口吻,似乎,无论什么样的经历和遭遇,她都能寻回自己的,属于诗歌的庄重和体面。正如一名拉丁美洲诗人的表白:“无论走到哪里/晚霞都是我的伤口……”诗人施施然在时光的伤心处微笑,从未丢弃她的审美:宽广、超旨,“化欧化古”。在《上海,常德路195号》这首诗中,或者在《神木车站》《鹿门寺》这类典型游访诗篇里,有一双多数时刻清澈娟秀的、女性审慎的目光,在诗的字里行间游走。其中最令人难忘的,恐怕是《在苗寨写生遇见马厩里的马》。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

  父性。母亲。童年或家族,是她的几大寂寞主题。

  令我想起20世纪80年代末的陆忆敏。

  女性样式、对于罪恶圣治的极度敏感……

  ——在她身上继承下来的,对过去年代的中国(官方称“旧中国”)生活带有几分离奇的记忆,若干年后,也许真能够成就21世纪文学史上的一些经典体例、文本,一部分诗文本或一小段佳话。诗人此刻早已经出发,消失在群山之间,带着她画稿上的“披红挂绿的芭蕉”或残山剩水;更为宿命的是:带着她那颗“走一走,停一停”的“尖锐疼痛”的诗心。

  相关评论:

  谢冕:著名评论家,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所长

  年纪轻轻,内心却深邃,在有关世道人心上,施施然的关切和悲悯出乎我们意料。她的很多诗作以“记”为题,都是一些有感而发,丰富的众生相,深刻的入世感,在那里,她几乎换了一个人,她的辛辣甚至激愤,使我们不能不另眼看她。她有温婉的一面,也有“狠”的一面。要是我们只看见她的优雅,忽略了或无视于她的另一面,那也是一种阅读的遗憾。她的一些诗均以“记”为题,如《批判记》《模特记》《先锋记》《除夕记》等,即使不用“记”,也都是叙说日常的所见、所闻、所思,她并不是只生活在往昔的时代和虚幻的梦想中。她有自己在场的关切和思考,她的锐气甚至出人意想。

  于坚:著名诗人

  施施然,率真,丰富而傲视,生不逢时,这不是英雄时代。现代的,又有一种遥远之美。诞生于黑暗深处的忧伤。“黄金的假面后我看到的常是,人骨的白。”她唱咏的是女性的尊严,多情和思。民国在她的主题中是一个黄金时代的隐喻。她在此时代的洪流中洁身自好,在硬冷庸俗中坚守着失传的古典气质,浪漫主义和温情脉脉。

  西川:著名诗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当美善遇到丑恶,如果不选择回避,就会变得锋利起来。这是我读施施然近期诗歌的第一感受。从《走在民国的街道上》到《青衣记》,她迈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她忽然成为一个我们必须严肃对待的诗人。她的诗歌忽然有了体积感,她的语言忽然有了重量,她在下手写作时忽然变得准确而决绝。这个来自蒸汽时代的唯美的信徒忽然具备了恶狠狠地处理当下生活的能力。换个角度说,她忽然展示出了一股英豪之气。而她本质上是一个细腻的,讲究品位的人。

  王家新:人民大学教授,著名诗人

  读施施然的诗,我不禁想到了我新译出的洛尔迦的一句诗:“桤木花朵,源源不绝的温柔脱粒。”这是多么美好!在这位女诗人身上,有一种天然的优雅、古典和温柔的气质,但是,也有着她的疼感,她的不动声色的洞察,她的随时间而来的智慧。应该向她表示祝贺了,为她所走向的开阔和成熟——“我们的身体/孕育出成熟的美。/而遍布了痛苦刻痕的/广阔的心,是行驶的大地。”多好!

  罗振亚:著名评论家,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在女性诗人当中,施施然似乎天性的色彩更为浓重,她虽然诗龄不很长,却在诗坛引起了广泛关注,并激发了评论家对这一典型性与代表性写作现象的全面认知,并被誉为“新红颜写作”代表诗人。她既怀有平常心,日渐看淡着名利、虚荣等身外的一切,向自然归返;又兼具诗人气,总也放不下灵魂和心的“远方”,而听命于幻想和灵动的直觉飞翔,因此对她来说,写诗就是一种感情的自然喷涌,一种无法回避的宿命。

  李少君:著名诗人,《诗刊》副主编

  优秀的诗人必有将外界际遇转化提升为烙有自己独特经验与思考的作品的能力,这是一种自我成就。这两年,她的诗歌充满锋芒,辛辣而犀利,甚至发展出一种“恶狠狠”的力量。以诗回应,是诗人最好的抉择和道路。一段时间以来,诗歌界有观念大于文本、口号多于创作的问题,施施然却是立足于诗歌文本本身,她的《走在民国的街道上》《窗前的柿子树》《樱花记》以及前面提到的一些诗歌,均是独立自主的优秀诗歌文本,正是在这一系列优秀的诗歌文本之上,施施然扎扎实实建构起了属于自己的深厚而强大的诗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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