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秋风,战地黄花,楼船夜雪,边关冷月,这是一个战士的风花雪月。唱红岩,唱蓝天,你一生都在唱,你的心一直和人民相连。是一滴水,你要把自己溶入大海;是一树梅,你要让自己开在悬崖……”这是2015“感动中国”组委会对艺坛老兵阎肃的颁奖辞。遗憾的是,这位曾给许多年度人物写过颁奖辞的老兵,却再也听不到别人写给他的褒扬。当他那一首首经典歌曲在荧屏上回放起,阎老那爽朗的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我们不由得沉思,为什么阎肃的作品如此动人心弦,为什么他的人生如此激荡人心?我想起了“情怀”这个词。
何谓情怀?《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某种”是哪种?鲁迅先生的一句诗、一句话或许可以概括:“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自题小像》)。”“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也是生活》)。”情怀,就是这么一种戍边守土、民胞物与、推己及人的博大胸怀和终极关怀吧。
中国古代社会基本上是一个建立在血缘关系基础上的宗法社会,家和国具有一种类比的对应关系:家是缩小的国,国是放大的家,由此形成了家国同构的文化传统。虽然真正能做到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理想的人非常少,但家国一体的观念却是深入人心的。从《诗经》《楚辞》发轫的中国文学艺术,坚持文以载道,铁肩担道义的传统,留下了一部部张扬理想人格、秉持善良正义、闪耀人性之美的佳作,成为我们民族生生不息的精神引擎。
情怀,有多种多样的表达:
有时,情怀是一种悲凉。平和如黄炎培者,面对“九一八”事变后朋友的麻木,挥拳猛击牌桌,怒喝“你们甘心做亡国奴吗?”他写《重光歌》:“吾和你抬头试望,东北何方?辽沈何乡?白山黑水,是谁的封疆?三千万同胞,强者何法抵抗?弱者更何忍而投降?……”
有时,情怀是一种牺牲。才子如丘东平者,早年即以《第七连》《一个连长的战斗遭遇》等作品饮誉文坛。在1941年6月日军对苏北盐城地区的扫荡中,丘东平率鲁艺二队的200多人突围受挫,自杀殉国,牺牲时,背包里还装着他尚未完成的长篇小说《茅山下》的手稿。那一年,他31岁。
有时,情怀是一种坚韧。孱弱如林徽因者,在抗日烽火中与丈夫梁思成扶老携幼,辗转至四川宜宾的偏僻小镇李庄安顿下来,她不顾一切地整理古建筑资料,潜心于学术研究。一次12岁的儿子梁从诫问:妈,鬼子打进来怎么办?她说:投江呀,还能如何?梁从诫第一次觉得,自己温柔的母亲,变成了一个“别人”。
有时,情怀是一种眷爱。慈让如沈从文者,在“文革”中饱受凌辱,但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从容和淡定,看到花花草草、坛坛罐罐依然心动。在咸宁干校一个叫双溪的地方劳动时,他给表侄、画家黄永玉写信:“这里的荷花真好……”几经险阻,他以顽强的毅力完成了《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这部鸿篇巨制。
有时,情怀是一种忧思。军人如徐贵祥者,始终在其小说创作中贯注对军人使命的追问、对未来战争的思考,那种硬朗的英雄气质常让人热血沸腾。可这位曾两次参加南线作战的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仍自责:“表现中国军队的矛盾与冲突,我要负重要责任。我的《明天战争》触及了当前军队的诸多问题,可惜写得不好,我没有引起重视。”
可以说,有情怀的文艺工作者,因为有对祖国命运的殷忧,所以每一个细胞都热烈地跳动;有情怀的文艺作品,因为有对真情大爱的交代,所以每笔每画都发出铮铮的金属之声。
受社会上种种影响,眼下的文艺界泥沙俱下:有追寻诗意的志向,也有迎合市场的媚气;有英雄主义的坚守,也有虚无主义的泛滥;有理想主义的蒸腾,也有消费主义的横行;有新奇和理性的斑斓,也有无序与迷狂的阴影……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变化,但关乎内心世界的文艺作品还是需要向上向善的追求、独特纯美的表达,有灵魂工程师之称的作家艺术家还需要批判与内省的精神、悲悯与正义的情怀——让我们向阎肃、向那些有情怀的艺术家看齐,因为,有情怀的作品才有筋骨、有温度,有情怀的艺术之树才会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