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可娉《金山伯的女人》:书写侨乡女性命运的长卷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3月11日06:57 刘荒田

  《金山伯的女人》这部记述台山侨乡妇女命运的长篇小说,我和众多关注文学和华侨史的乡亲盼了好多年。

  作者伍可娉和我都是广东省台山市人。这个号称“中国第一侨乡”的县(80年代改为市),海外人口略多于本土。在三藩市,上世纪50年代以前,台山方言就是中国话的代名词。作为土生土长的台山人,我从小会唱“金山客,掉转船头百算百”,见惯了侨批局送侨汇的自行车和绿挎包。巷子里任何一户人家,都有若干条或亲或疏的“侨路”。牛背上的野孩子对暹罗(泰国)、南洋、“花旗”(美国)、“红毛”(英国)、三藩市、新金山(澳洲)等名字耳熟能详;大字不识的老妪,乡音里夹着stamp(邮票)、Fun(玩乐)、All(全部)、blanket(铺盖)、或半华半洋的“杂brand”(杂牌货)。

  台山方言中,出洋谋生叫“出路”。从清代的“卖猪仔”到上世纪中叶“去出路”的绝大多数是男人。他们漂洋过海,一辈子能回乡两三次(一次称一“派”),算得风光无限。第一“派”,娶妻建房;第二“派”,儿子成亲;如果有第三“派”,那就是落叶归根。长亭送别的明眸皓齿,再见时变为鹤发鸡皮。截至改革开放以前,在台山境内,因种种客观条件的限制,无法和身在海外的丈夫团聚的妇女成为相当庞大的特殊阶层。由于有或多或少的侨汇接济(乡间称为“撕信角”),她们在经济上优于普通人,这是身为“金山婆”惟一的优越感。但她们长久和配偶分离、“守生寡”的苦楚,难以向外人道。《金山伯的女人》开明宗义的《木鱼调》有两句:“摸下床中又无儿和女,摸下床边又不见郎”,拙直浅白地点破金山伯女人的毕生之痛。

  伍可娉和我的故乡遍布着脸孔性情各异而遭际类似的“金山婆”。我在海外为文这么多年,也常常渴望将这样的人物形诸笔下,可是总感笔力不逮。同乡的诗人老南在上世纪90年代以《梅菊姐》登上写作生涯的高峰,这一长篇叙事诗抒写的是侨乡妇女的坚贞爱情。此外,来自家乡的华文作家笔下迄今未有全方位叙述侨乡女性命运的长篇小说问世,这部具开拓意义和历史价值的作品有以下三个特色:

  一是展现侨乡社会的立体全景。小说主要场景设在台山的无名村,主人公是嫁给金山客陈年章的林翠玉,时间跨度从抗日战争胜利的20世纪40年代到改革开放的80年代,这一段漫长岁月,中国社会至为动荡。故事开始时,林翠玉是为三藩市华人洗衣店的小开守了13年空房的怨妇,故事最后,林翠玉在三藩市给早已成陌路的前夫送殡。作者本身是移民,又在三藩市生活了20多年,能够得心应手地铺陈出无名村的世俗人生之后,再从容地把镜头推到海外,将侨乡妇女的命运曲线延伸到三藩市唐人街,使得“金山伯的女人”跳出乡村的小天地,从而对侨乡人的生命轨迹作出总体观照。

  二是真实地描绘侨乡妇女感情与欲望世界。顾名思义,金山伯的女人,故事主线自然是侨乡独特的爱情与婚姻。作者描叙情与性的交错和原始欲望的生灭起落,以此揭示人物最深层的行为动机,伍可娉能准确地把握侨乡女性的心理、欲望与情绪变化,曲尽其幽微。

  三是集侨乡风俗之大成。书中一幅幅风俗画令人着迷,单举翠玉嫁给金山客一节,从茶楼相亲、文定、“担饼”到哭嫁、闹洞房、“回门”,具体而微,绘声绘影。但这一系列俚俗风物并非是“乡土式的俗艳”,其中蕴含着作者别有深意的悬念、布局及矛盾冲突。作者的语言直白到近似村言乡语,又繁复到近似圩期市集,激情澎湃时如水银泻地,朴素率真又如未经垦拓的原野,不事雕琢却风韵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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