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的幸福——张爱玲与天津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3月04日16:13 陈亚军

  行走在天津和平区的街道上,脚下大道通衢,路边草木繁茂,鳞次栉比的现代建筑和西式风格的租界遗迹互为辉映,浓郁的现代气息越发衬托出历史的神秘丰厚。当赤峰道83号映入眼帘的时候,我的脑海中迅疾跳出一个名字:张爱玲。关于张爱玲在天津的家,经学者考证,此处“无限接近张爱玲天津旧居”,时为法租界。

  旧居位于天津赤峰道与山东路交口,斜对面就是张学良的少帅府,一层现为一个小花店。建筑外观看上去还很规整,进得楼内,间或杂物堆积,墙面斑驳破旧,古意犹存,但昔日张宅的繁盛风貌却了无踪迹。推开临街的大门,进得院内,我驻足在一个台阶前,悉心抚摩着这里的一砖一石,一段旧时光和一个大才女的悲喜人生便在内心逶迤激荡。

  张爱玲两岁从上海迁入天津,在这里生活了6年。这个台阶见证过张爱玲幸福的时光。对于喜爱张爱玲文字的人来说,提到一张照片都不陌生:就在这个台阶前,她怀抱一个洋娃娃坐在一个高板凳上,小4岁的弟弟张子静,双腿托着一个玩具狗坐在一个矮的圈椅上。幼年张爱玲胖嘟嘟的脸蛋上,含着一丝羞怯,天然静默。

  关于天津这一段生活,张子静的描述为:我父母男才女貌,有钱有闲,有儿有女。有汽车,有司机,有好几个烧饭打杂的佣人,姊姊和我还都有专属的保姆。张爱玲也在回忆中温情地提及:天津的家是一个旧宅,空旷而温暖,有一种春日迟迟之感。她最早的人生记忆也是从1923年天津的一处戏园子开始的:锣鼓喧响,递茶水、点心的人穿进穿出,台上唱念做打的各路角色,踢蹬得满台尘土飞扬。3岁的张爱玲单独占一个座位,瞪大一双眼睛望着这纷纭滑稽的场景,母亲黄逸梵和朋友在旁边愉快地闲聊。

  张爱玲与天津,还有两个关于美食的关键词:鸭舌小萝卜汤和起士林。这是张爱玲作品里著名的“天津味道”。她在《贪吃与画饼充饥》中说,小时候在天津常吃鸭舌小萝卜汤。形容汤里的鸭舌头清腴嫩滑,并因此传播了一种较有技术含量的鸭舌头吃法:咬住鸭舌根部的一只小扁骨头,往外一抽抽出来,像拔鞋拔子。张爱玲因为此道美食还得出了一个哲思般的发现:与豆大的鸭脑子比起来,鸭子真是长舌妇,怪不得它们人矮声高,“嘎嘎嘎”叫得那么响。

  令张爱玲“不思量,自难忘”的,还有小时候在天津常去的起士林餐厅,姨奶奶每天晚上带她到起士林去看跳舞。小小的她坐在桌子边,面前蛋糕上的白奶油高齐眉毛,她把那大块奶油全吃了。香甜的美味下行而去,精神的愉悦升腾起来,因姨奶奶不喜欢弟弟,她才得以独享美味,这毫无遮掩的欢喜是只有孩童才有的。

  这些闲逸的生活图景,很具人间烟火味和世俗幸福感。张爱玲的祖母是李鸿章的爱女,祖父张佩纶也是清末名臣,有着显赫家世背景的她,可以说一出生就过着贵族生活,但是这种好光景放在长长一生的背景中,似乎只是一瞬,便萧然淡去了。

  1995年9月8日,电视里播出一条新闻:一代旷世才女张爱玲被发现在美国洛杉矶西木区罗彻斯特大道公寓去世,终年75岁,死因是动脉硬化心血管病。相信对于所有热爱张爱玲的人来说,那一天可以用到一个词:天悲地痛。

  张爱玲是在死亡8天后才被房东发现的。公寓内的保暖日光灯还亮着,极瘦的她身穿旗袍躺在房间内唯一一张靠墙的行军床上,头发修剪得很短,手脚自然平放着,眼和嘴都闭着,身下垫着的是一张灰蓝色的毯子,房间里没有任何家具。她死后没有墓地,骨灰遵遗嘱撒入太平洋。这个曾经给人们带来文字饕餮盛宴的女人就这样诀别了人世。

  台湾小说家季季说:1943年后,走进张爱玲的小说世界,不是很困难;1972年以后,要走进张爱玲的生活世界,难如登天。何以难呢?不外乎两道屏障造成:她的婚姻不美满,更深层的原因是她性情的别样和精神的孤高。

  一个女人婚姻失败,不能说满盘皆输,但极有可能随时使她身心狼狈。张爱玲两次婚姻,第一个丈夫胡兰成是汉奸加才子,第二次嫁给大她29岁的德裔美国落魄文人赖雅,共同生活了11年,赖雅动辄中风,与世俗打交道能力并不强的张爱玲又要赚钱养家,还要照顾赖雅。胡兰成的背叛使张爱玲对爱的美好感觉已坍塌去大半;到美国后,她的创作并不顺利,不时陷入生计危机,而赖雅带给她的正是身心俱疲,雪上加霜。

  文学成就斐然的张爱玲命运沉浮跌宕,是因着后天庞杂的因素所赐,似乎也是宿命。她的小说作品多具悲情苍凉况味,也是内心和精神状态的一个映像。

  展开张爱玲一生的画卷,如果用曲线标明她的幸福指数,天津6年基本会处于一个峰值上。懵懂幼年,父母和谐——懵懂的幸福也是幸福。天津带给张爱玲的,可能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 摘自7月30日《天津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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