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严厉的内在性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2月22日07:17 阿 舍

  一个渴望在散文写作有所建树的散文家会经常面临着“写不下去”、“下一步怎么写”的问题,造成这种困境的原因,更多来自于散文文体的自身要求。“叙述主体的在场性”、“生命、灵魂、情感、思想以及精神的在场性”这两个要素使得散文作者丧失了许多腾挪跳闪的文学空间。散文做不到像诗歌那样凝结时空、最大限度地借助语言,以及最小程度地使用叙事,也不能像小说一样腾云驾雾任意寻找代言者。即使是那些带有虚构性质的散文,叙述主体也得站在文本的聚光灯下“现身说法”;即使是重解历史与神话,展现的也是叙述主体的逻辑、想象和思辨。“叙述主体的在场性”,就像一根绳子,将写作者紧紧缚在散文文本之内,缚在叙述之内。在此文本内,写作者不能闪避,不能退场,他必须正面迎击叙述所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每一个细节,他必须表态和发声。小说家当然也会遇到这些问题,但是小说家可以借用另一个人物,借用别人的口吻和手脚,或者弄个鬼怪神灵进来,把最让他尴尬、最使他不解和愤怒的事情解决掉。散文无此便利,其叙述主体无处躲藏,无可依凭,他身兼数职,从编剧到导演再到演出,从罪犯到侦探到检察官到律师到法官,他在数个身份与现场间来回穿梭,面对和解决由他察知和发现的一切“有”和“无”。在散文文本内,一切只能依靠叙述主体自身完成,而躲开或者退场就不是散文写作。

  这种“无处可藏”的特性,可称为散文“严厉的内在性”,正是它考验着散文写作的品质和持续性。

  这些“严厉的内在性”包括:当你写完早年经历你要写什么,当你写完小感觉小情趣你要写什么,当你写完乡村和亲人你要写什么,当你直接的生命经验越来越琐碎无聊你要写什么,当你思想和情感越来越苍白你要写什么,当你对社会的牢骚和看法不过是一堆喧嚣的泡沫你要写什么,当时代变革向你迎面走来你却举棋不定焦躁抑郁你要写什么。当然,在这一切写什么之后,还有一个怎么写的技术问题。散文的技术难度在哪里,你尝试过多少,失败多少,建树多少……

  这一系列问题,在散文写作中阴魂不散,折磨也考验着每一位优秀的散文写作者。事实已经说明,能够冲出这种“严厉的内在性”的作品才有可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好散文。

  绝大程度上,“严厉的内在性”考验的是散文写作者的生命能量——不能止歇的思考、经验、发现、情感、想象、智识和勇气,考察的是写作者站在严峻的复杂的开阔的现实(这里所说的“现实”是一种广义的现实,并非仅指凿凿切切的物质世界)和历史面前本真的立场与选择。因此,生命能量的充沛与否直接显现着散文的品质与力量。优秀的散文写作者对此一定心领神会,不管他多么机智地优雅地高亢地说出自己,他都无法在散文中掩饰自己生命能量在某一处的短缺、平庸和夸饰。而如何补充质丰富的生命能量,如何汲取能够贯通自然与艺术的生命能量,优秀的写作者一定各有其道,当然,他们也一定明白,这个过程绝非像吞下一大把维生素胶囊那么自欺欺人。

  经典和优秀作品永远给予我们无穷的支援。

  苏俄作家茨维塔耶娃的《回忆录》虽然写早年经历,但在技艺、情感、灵魂、思想各层面多有开掘。约瑟夫·布罗斯基在评论茨维塔耶娃的散文时说,“她的叙述在严格意义是无情节,主要是由独白的能量维系着,她不屈从散文体裁的‘美学惰性’,她把自己的技术强加于它,使散文意识到她的存在。”

  布罗斯基所说的“美学惰性”应该是指大多数人所认为的散文的无难度写作,包括主题、题材、语言、修辞和技巧,若只在难度线下一再重复,散文写作则必然无所突围。这仍然指的是散文“严厉的内在性”,它既是散文的难度,也是散文的高度,只有愿意朝着这个难度和高度向前冲的人,散文写作才有前途和前景,散文写作者所渴求的持续的上升状态才具备了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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