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一座山峰

　张之路

　　张之路先生是儿童文学界一道奇特的风景。这道风景的意义就在于坚守、或者底线这样的形容词缀成的桂冠还能当之无愧地落在这么一个人的头上。我们常常告诫年轻的一代儿童文学作家，向前辈学习。向前辈学习什么，这是个大问题。张之路先生是业界的良心，他在写作和做人上有着很大的分裂，这种分裂正是这道风景中最富有光彩的部分。

　　张之路被人称之为红脸大汉，或者山东大汉。他的祖籍是山东，所以，他的性格中有诚实、豪爽、嫉恶如仇的一面。他是高个子，笔挺，很有军人的范儿。初见，总会给别人一种错觉：此人做过军人。他是个红脸膛，笑的时候，灿烂如火焰，发怒的时候，像是在战场上杀红眼的战士，威风凛凛。他的红色，具有两个极端的象征，一端是谦和、腼腆，一端是愤怒、生气。这种性格上的两面性，可能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所以，他表现出来的调和性就是矜持。他用矜持使性格的两个极端得以平衡。

　　张之路在小说写作方面，一直是数一数二的。他对于正宗的长篇小说结构的驾驭如鱼得水，几乎无人能够与之媲美。尤其是对故事的掌控、跌宕起伏的情节的打造，堪称一绝。他属于那种靠理性写作的作家，很冷静地处理人物和故事，使其合乎逻辑的发展。所以，他的长篇小说很难让人挑出硬伤，换句话说就是非常严谨。而他还有一个良好的习惯，就是翻来覆去地对作品进行修改。这样，他的长篇小说大多数都成了精湛的艺术品。尽管他的作品也有很好的销售业绩，但人们都不愿意把他归到畅销书作家的行列中去。我很有幸读到过他许多还没有出版的作品，也有幸在私下聚会的时候和他交流他的作品，这个时候，他非常谦和，非常虚心，能够聆听别人的意见，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

　　他异常敏感，对于文字要求近乎苛刻。他喜欢追求完美，努力保持良好的形象。但这似乎很难。在很多场合，他都愿意保持一种孩子气的天真，或者保持一个老师的角色，或者是一个前辈的角色，但这种私下里的交流或者话语，他并不愿意为更多的人所知。他深知，离开特殊的环境和语境，会让人产生误解和误会。他不大容易接受矜持这种评价，尤其排斥说他不大容易接近这种说法。他不止一次对我提出过抗议、反驳。其实，这是一种褒奖和表扬，我是说他这个人太正，正直、耿直，爱憎分明。他想温和或者随和地掩饰他的爱憎分明的性格，显然是力不从心的。我很喜欢正直和诚实，但也领教过这种品格的力量，给我心灵造成的巨大的震撼力和杀伤力。所以，很多人都对他保持着一种敬畏的态度。

　　张之路先生是慷慨的、大度的、宽容的。他可以和你针锋相对地争论，也可以愤怒地痛斥你的观点，但他绝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他就事论事，捍卫真理或者正确的观点。这并不妨碍他继续与你做朋友。他是老师、前辈，更像是一个仁心宅厚的兄长。过节我们聚会，他会送我们一些礼品，犹如长辈过年时候给孩子们发送礼物一样。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他穿的鞋子很有意思，结果后来开会的时候，他一下子送了我4双鞋子，令我感动莫名。从交往的经历看，他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也是一个非常看重承诺的人。在很多场合，作家们信口开河相互调侃的时候，他总是喜欢保护弱者。他这个人很有侠肝义胆，很有一点梁山好汉的味道。他也出手，也冲动，为着正义、为着弱者，与他作品中那种理性的严谨便判若两人了。在这个时代，他像美国西部牛仔一样，捍卫着男人或者男子汉的尊严。

　　他没有自己的圈子，他不需要，因为他本人就是一座山峰。

　　他有腼腆和羞怯的一面，在人们对他进行赞美的时候，尤其是有过誉的赞美之词时，他会脸红，像喝多了酒一样。对他的个别作品，人们给予很高的评价(高过他心理期待的尺度)时，他的脸更红了。这个时候，他就像孩子一样。他的内心充满了感动、温暖以及感激之情。他会记着这份情谊，但他无法用语言表达。他极少使用夸张的语言，更不喜欢虚伪的客套，他喜欢使用准确和精确的语言。对他这么一个人，对他这么一个人所写的作品，再高的赞美和评价都不过分。因为，在我看来，人们对他的认识还远远没有达到应该具有的高度。

　　在很多时候，他都是一座安静的火山，一座具有内涵的火山。在儿童文学界泥沙俱下的当下，他有自己的苦恼，有自己的不满，有自己的无奈，只要他有发声的机会，他总是要代表正义说话，代表真理说话，代表纯正的文学说话。所以，很多作家都喜欢聆听他说话，用欣赏的态度，用敬佩的态度。

　　张之路先生的小说里面，充满了令人惊叹的智慧。但他在人生中，却很少运用自己的智慧。他从不耍阴谋，更不喜欢圆滑，他在这个场合和那个场合都是一样的本色。忠厚、诚实、朴实、豪爽、侠气、正直。他永远不可能像白云一样飘得那么高，那是因为他本人是一座山，只能做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