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我的阅读:潮流与回望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6年01月13日07:19 张艾茵

  阅读的倦怠与勃发总是不请自来,每到一年准备梳理之时,才会发现,鲜明的曲线贯穿了整年。与之对应的是,在漫天书海里根植于记忆深处的永远不可能是全部,这与图书本身承载的信息有关,但是更关乎自身的阅历和偏好。2015年我的私人阅读书单里依然以外国作品为主。

  首当其冲的自是小说类。巧合的是当我在阅读新书的间隙随意取阅旧书时,正好在读完鲁西迪(或译拉什迪)的《羞耻》时就迎来《午夜之子》的出版,必然不可错过,也不出意外地成为了我年度书单中文学类的最佳。

  鲁西迪出生于印度孟买,后来留学定居于英国,这点与奈保尔颇多相似,他们也都被称之为后殖民主义的代表作家。但是鲁西迪远比奈保尔更受争议,在书写印度方面,如果说奈保尔因为与故土的疏离感而带上了西方冷漠的视角,那么鲁西迪就是以一种无所顾忌的姿态撕开了国家的血管,他的《午夜之子》虽然三获布克奖,却因为小说中对甘地夫人的讽刺而被印度当局禁止发行。事实上,他的每部作品几乎都会引来震荡,《羞耻》惹怒了巴基斯坦政府,《撒旦诗篇》更是因为对伊斯兰教的亵渎而为他引来了杀身之祸。对政治的影射和对宗教的质疑是他作品中不可避免的部分,这点也都体现在《午夜之子》中。小说从印巴分治为始至甘地夫人首次下台为终,引出“午夜之子”这一奇特的存在,并让他们个人的命运与国家休戚相关,以魔幻的笔触谱写下印度的另类历史。如果想更加接近混沌而神秘的印度,奈保尔的“冷漠无情”和鲁西迪的“肆意残忍”都是最好的路径。

  而说到魔幻现实主义,就不得不提马尔克斯和他的《百年孤独》。我从来不讳言对拉美文学的情有独钟,一直也在追读他后续出版的作品,2015年共见6种。当然,即使是大师,水准也不可能始终如一,无论作家自己最喜欢哪部,在读者眼中,《百年孤独》都是不可超越的,那么可能有等同的吗?我以为按题材论的话,《世上最美的溺水者》无疑是他短篇集里最出色的一部,该书一共收录了7篇作品,它们几乎穷极想象的极限,丑陋的天使、预言自己死亡的老人、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为爱而亡的参议员、看得见幽灵船的男人、贩卖奇迹和邪恶的江湖艺人、残忍的祖母和无法再纯真的少女,在充斥着潮湿而腐糜味道的文字里于加勒比海氤氲的氛围里展开各自异于常态的故事,迷人而有毒,这就是马尔克斯独一无二的文学世界。

  作为20世纪重要的文学大师之一,马尔克斯于2014年4月逝世,而在2015年的4月,君特·格拉斯、爱德华多·加莱亚诺也相继离世,如艾略特所言,4月真是个残忍的季节。更加让人唏嘘的是,一个大师迭出、经典不断、属于文学的世纪似乎正在远去,那是一个虚构写作的形式几乎穷尽了文学想象的时代。

  而今,回归到传统的讲述模式、题材成为了引领兴趣的所在。属于科学的19世纪不断的以背景的形式进入小说,它们介于历史、科普、传记之间,很难归类却非常有趣。比如2015年最让我欣赏的一部名为《万物的签名》的小说,在浅薄的阅读记忆里几乎没有遇到过相同的人物设定。这是一位女植物学家的故事,她们的一生顶多会以一种枯燥的数据呈现,如若成绩斐然,比如像屠呦呦,也不过是多一些添油加醋的报道,很少有人能触及到她们智识之下的孤寂和她们别样的人生轨迹。虽然《万物的签名》的主人公是虚构的,但是整个背景却是真实的,从达尔文到华莱士,阿尔玛以相同的姿态参与到了这场生物学的进程中,在虚实之间让科学的理性浸入到了生活的感性中。

  与之对应的是另一本以男性科学家为主角的小说《丈量世界》,作者选择了真实存在的数学家高斯和博物学家洪堡,以双线交错的写法,道出时空的偶然和人生的必然:“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会在某个特定的时代出生,然后被束缚其中。它使你在面对过去时,有一种天然的优势,而在面对未来时,又与小丑无异”,就像科学的19世纪和文学的20世纪正在被我们不断解构一样。

  面对过往,因为阅读而变得有知,凝视未来,揣测未知的路上却也从没停下前进的脚步,比如正是科学的存在才为科幻小说提供了基石。科幻小说是我最喜欢的类型小说之一,但是在中国的阅读人群并不广泛,可喜的是随着8月份刘慈欣凭借《三体》首获雨果奖,更多的人开始关注科幻小说,而不只是科幻电影,或者可以有另一种解释,影像比文字更容易理解,因为在科幻的世界里,特别是硬科幻,实实在在的涉及到一些天文、物理、数学等方面的知识。于是,对于此类科普读物的涉猎也是我的兴趣所致,2015年在阅读过阿西莫夫和海因莱因的小说之后,适逢《巫师、外星人和星舰》的出版,这是一本非常平易近人的科普图书,只要有中学理科的底子基本就可以读懂。同时,它又非常详尽:从对奇幻的调侃,像变形魔法脱离质量守恒而存在的不合理性,到对科幻原理的解读,如开普勒三大定律揭示的天体运动之于太空航行轨道的设想,几乎涵盖了科幻可能涉及的方方面面,让人既知其然也能知其所以然,从而在技术层面提升了科幻阅读的乐趣。

  除了科普,2015年在非虚构阅读上收获最大的是自然随笔和纪实文学。提到游记随笔,中国的古典文学定是不遑多让,可是也不乏门槛,需要颇深的古文造诣,而西方此类经典如《瓦尔登湖》也免不了哲思泛滥,如何既不流于触景生情又不陷入晦涩深奥,其实并不好把控,英国剑桥学者罗伯特·麦克法伦另辟蹊径,为之找到了一条坦途。

  上海译文在2015年陆续出版了麦克法伦三部作品,并称为“行走文学三部曲”,分别是《古道》《心事如山》和《荒野之境》。顾名思义,三本书涉及道路、高山和荒野,看似各有主题,其实互为缠绕,古道不止于猎奇,高山并非征服,荒野无意探秘,它们的本意其实皆为自然,在我们日益城市化的当下,钢筋水泥之外还有多少自然?而那些自然又蕴含着多少值得铭记的人文历史,它们交相辉映的和谐正在逐步瓦解。只有当你开始行走,才能慢慢体会到徒步中激烈的思辨和道路嬗变背后的沉积,古往今来许多文豪的灵感皆来自于漫步的瞬间,某些古道更记载着历史的扩张和变迁。至于高山,人类由畏惧到征服,不断地谱写着人与山的历史,同时,高山也沿着地质学上的轨迹在剧烈的裂变里上演着自身的传奇。而荒野是一切自然的滥觞,岛屿、峡谷、森林、河口、盐沼、海岬……那些远离我们的正是跨越了时间维度的超然存在,它们一直在那里,见证、参与着人类演变的进程。

  反之,在岁月的长河里,作为地球上惟一的智慧生物,人类也吞噬、改变着自然的面貌。2015年普利策非虚构获奖作品《大灭绝时代》即是这样一部详述地球由洪荒中重生,又将在人类的影响下加速进入第6次生物大灭绝时期的纪实之作。多数人对于灭绝的认知都来自于第5次大灭绝恐龙时代的终结,事实上在此之前还有过4次生物大灭绝,成因大多是因为地壳运动造成的环境突变及宇宙活动可能对地球形成的影响。然而,在地质学上被冠以“人类世”的当下,正在成为生物大灭绝的最新助力,一如书中所言“在把其他物种推向灭绝的过程中,人类也在忙着锯断自己栖息的那根树枝”。

  其实环保话题一直以来都人尽皆知,从全球变暖、物种消亡,到臭氧层破坏、海洋污染等等,皆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现象,可是身边的环境却一再恶化,当北京成为雾都,渤海成为死海时,我们似乎才开始真正反思,而这种反思多是针对个体事件。事实上,人类对地球造成的破坏要复杂和广泛得多,在《大灭绝时代》中记者伊丽莎白·科尔伯特将用翔实的数据和深入的调查为我们揭示出人类欲望无度的后果,而阅读它就是一种自省,我以为这是每一个人都应该尝试为之的事情。

  而另一件值得尝试为之的事情就是对阅读的坚持,阅读应该不止于跟随新书的潮流,还要有对经典的回望,这样的喂养才能让阅读的习惯更为持久,回顾我2015年的阅读,最后想以一套2009年出版的《汉姆生文集》为结语。阅读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远行,但并非由近及远,总会遭遇岔路,也难免折返,就像当我对现代派文学几乎难再有惊喜时,却回到了源头。作为现代派文学之父,汉姆生的作品体现出一种明显的实验性,在保有传统文学对故事性关注的同时,开始加入了诸如内心独白、元叙事、象征性、全景式等描写手法,题材上也非常多变,既有反映知识分子内心挣扎的《饥饿》,也有为农民谱写赞歌的《大地的成长》,不一而足,而这种溯源的阅读会在文本之外更收获一份对文学脉络和传承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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