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头的,是连绵起伏的黄土山峁,山峁上,一朵鲜艳夺目的山丹丹花迎风摇曳。
兰花花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漂亮姑娘,换亲嫁给了比她大十几岁的黑疙瘩丈夫。丈夫迟钝、憨木,不仅对她猜忌,还拳脚相加。一年后,兰花花忍痛丢下半岁的女儿,去寻找千里之外的游击队。
刘泽北出生于富户,北大毕业后,回乡拉起了一支游击队。一个读书人,领着一帮农民闹红,都不知道革命是如何闹法,连一支武器也没有。刘泽北受儿时奶奶和母亲“叫魂”的启发,用扫炕笤帚缠上红布制成了第一支“枪”,并用它杀死了四个团丁。
队员们最关心的问题是,革命胜利后能不能讨到老婆?有人得寸进尺地向往,讨老婆如果能挑选就更好了;更有人想入非非,倘若能睡一回像三口岔村的亮眼眼那么漂亮的媳妇,就是死,也值了。
真有人就和亮眼眼睡了,代价是死罪。
与亮眼眼睡了的男人叫陈二牛,游击队的小队长。陈二牛夜里巡逻时,解救了被二油子正欲强暴的亮眼眼。
亮眼眼拿了一篮鸡蛋答谢陈二牛。
陈二牛依照大队长的指示送一块大洋的鸡蛋钱给亮眼眼。亮眼眼非但没有要大洋,还热情地留二牛喝酒。二牛想推辞,亮眼眼就说,二牛看不起老百姓,二牛只好留了下来。
二牛很快就醉了,亮眼眼的眼里喷着火苗,她主动靠近二牛。二牛像干柴,终于被这火苗给点燃了。
刘泽北宣布,处二牛以死刑。亮眼眼勇敢地站了出来,队员们呼啦啦跪了一大片。面对此景,族长为难了,最后,族长让石磨来公断二人的死活。
一对脱光了衣服的男女被绑在吊起来的两扇石磨上,三天之内,若石磨自然落地,二人就可以苟活,若不落地,就立即处死。奇怪的是,石磨当天晚上就落地了。原来小冬子(刘泽北的警卫)披了张羊皮,装成羊溜进磨坊割断了绳索。
陈二牛被免去了小队长的职务,罚去当厨。
三口岔大槐树上的几窝喜鹊同时叫了,是因为树下站的那个女人。兰花花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游击队。
兰花花的到来,让青一色男人的游击队顿时有了活力,兰花花帮他们洗衣、做饭、拆洗被褥……队员们的粗话少了,脸比之前干净了,训练比之前勤快了……在队员们看来,三口岔的太阳比平日里暖了,风比平日里柔了,就连月亮也比平日里圆了。
一直暗恋着兰花花的小知识分子李文化也步兰花花的后尘,投奔游击队。
刘泽北三顾茅庐请来了曾在白军当过连长的张三锤训练游击队,枯燥的“一二一”让这群懒散惯了的农民队伍无法接受,干过土匪的二灰硬要和三锤拼刺刀,被三锤捅破腿部而甘拜下风。
游击队发展受到限制。一天,一个戴白帽的人要报名,为欢迎这个自愿报名者,厨房专门做了猪肉烩粉条,但他死活不吃,并引发了一系列误会,原来他是个回民。
兰花花设计并动员村里人为游击队缝制了队服,并特意为刘泽北亲自缝制了一套。
训练的时候,兰花花就跟在队尾,她太想有一支枪了,想有一支像刘泽北那样小巧玲珑、锃明透亮的小手枪。
扫炕中的兰花花突然盯着手里的笤帚疙瘩发呆……她找出一块红布缠在笤帚上,又用红丝线做成缨子系在笤帚把上,一把仿真手枪很快在她灵巧的手上诞生了。兰花花把“手枪”挂在屁股蛋上,吸引了更多眼光。
李文化为此编了一首陕北民歌《兰花花》,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陕北。
黑风寨的匪首张流刀见游击队一天天壮大,先下手为强。经过几个月严格训练的游击队员们一鼓作气,打败了土匪。只是,刘泽北负了伤。
刘泽北的枪伤感染,危在旦夕。兰花花签下军令状和王口袋一起走西口。途中经过国民党的关卡,更经历了饥饿、沙尘暴和翻船等各种凶险,终于买回了抗生素奎宁,刘泽北得救了。
刘泽北隐约感觉到了女性对于这支队伍的重要,秘密派兰花花外出招收女兵。
兰花花的短暂离开,使三口岔很快被寂静笼罩,不知内情的队员们突然变得苍白无力。不少队员开小差回家,审问抓回的人为什么要开小差,回答是回家找对象,问找什么样的对象,说要找兰花花那样的。这种现象屡禁不止,军事教官张三锤不得不斩了一位开小差的逃兵以示警告,张三锤也为此被关了禁闭。
兰花花回来了,身后跟了三位略带羞涩的姑娘,七八位女兵让游击队活力倍增,先前逃回去的人又重新归队。
一曲《兰花花》让游击队名声大震,不少青年男女唱着歌前来投奔游击队,男追女,女追男,游击队很快发展壮大。特别是教堂修女折玛丽的到来,再次泛起了涟漪……折玛丽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一双碧蓝的眼睛。问题也出现了,女队员们闻不惯她身上的味道,更心烦她吃饭和救助伤员前都要在胸前划十字。而折玛丽也看不惯女队员们不洗脚就上床,睡觉不穿睡衣也就罢了,有的竟连内衣都不穿。于是双方不断有摩擦。兰花花主动让折玛丽和她一起住,兰花花奇怪自己对折玛丽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而折玛丽也把兰花花当作自己的亲姐姐,她毫无掩饰地向兰花花透露了她对刘泽北的爱,兰花花的心里掠过一丝说不出的隐痛。
一曲《兰花花》也带来不少麻烦。第一个麻烦便是兰花花的黑疙瘩丈夫千里寻妇。粗鲁的丈夫要抢兰花花回家,兰花花急中生智,举起自制的红笤帚手枪,吓跑了丈夫。
一曲《兰花花》招来更大的麻烦,驻守陕北的土皇帝井岳秀,命令驻守在三边的张廷芝团,一个月内铲除游击队。
白军于一个大雪之夜将游击队驻地围了个水泄不通,孰料中了刘泽北的“空城计”。游击队来了个瓮中捉鳖,80多名白军葬身沟底,敌连长仓皇逃走,恰巧遇到了营救伤员的兰花花,兰花花用红笤帚手枪俘获了敌连长。
兰花花被任命为女队队长兼宣传队队长。亮眼眼也加入游击队,游击队为亮眼眼和陈二牛举行了婚礼。新参加游击队的原二牛相好的女友惠雅如气急交加,当场喝卤水寻死,被二油子发现,亮眼眼原丈夫用灌人粪尿的方法救活了惠雅如。
兰花花累病了,发着高烧的兰花花一遍遍地喊着刘泽北的名字,折玛丽这才明白,原来兰花花也是爱刘泽北的。
队员们找来老中医,老中医用一种叫柴胡的中药治好了兰花花的病。病好后的兰花花带领队员们上山挖柴胡,制成草药卖给中药铺,大大缓解了游击队的燃眉之急。
两名女队员挖柴胡时被青凉寨的土匪掠走,兰花花独闯虎穴营救同伴。
兰花花在青凉寨见到了大当家的,她的直觉告诉她,大当家的不像黑风寨的张流刀,他有和刘泽北一样的儒雅、沉稳。兰花花的机智和有胆有识,也让大当家的刮目相看。
原来,大当家的出生于富裕之家,娶了如花似玉的媳妇,那年井岳秀剿匪打庄里路过,正遇小媳妇从娘家返回,井岳秀将小媳妇劫持带回官邸。小媳妇不从,用枕头底下的一把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此,大当家的上山做了土匪,练就了百步穿杨的枪法。专门劫富人,吃大户,和官府作对。
兰花花坦诚地告诉大当家的,她是游击队员。大当家的一点都没有惊讶,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兰花花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她要说服大当家的归顺游击队!
二当家的曾是哥老会的龙头大爷。他对美貌的兰花花起了邪念,晚上摸到兰花花床边,兰花花关键时刻抓住二当家的命根子,咬牙,用力,二当家的一声惨叫,仓皇逃走。
聪明的兰花花没有声张,她要继续那个可能的希望。
大当家的备筵为兰花花送行,席间,二当家的猛地拔出腰间的刀,架在兰花花的脖子上,“兰花花是白骨精,是游击队的宣传队长。”
兰花花面不改色,揭穿二当家的施暴未成,才如此报复。众哗然。
兰花花四上山寨,最后一次还带来了刘泽北。大当家的和刘泽北相见恨晚,一拍即合。晚上,二当家的偷袭刘泽北,被大当家的及时赶到制止。
折玛丽对刘泽北的爱与日俱增,李文化认为只要刘泽北接受了折玛丽的爱,兰花花就会和他好,于是鼓动折玛丽向刘泽北表白。刘泽北和兰花花等人正在研究迎接大当家的归顺细节,折玛丽闯了进来,并向刘泽北当面示爱。兰花花斥责折玛丽,这里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折玛丽说她知道兰花花也爱着刘泽北,她们完全可以公平竞争。兰花花本能地扬起手,打了折玛丽一个耳光。
三口岔的河滩里来了一帮人,手持棍棒、铁锨、榔头和铡刀片子等,喊着“要人,要人”。黑疙瘩丈夫奉了母命,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儿……兰花花不忍,决定把女儿送到家后再回游击队。一日晚,遇狼群包围,兰花花坚守退狼。
游击队与大当家的队伍汇合了。刘泽北致欢迎辞,折玛丽凝神地望着正在讲话的刘泽北。这时一颗子弹向刘泽北飞来,折玛丽迅速挡在刘泽北前面。
折玛丽倒下了,刘泽北俯身抱起折玛丽,折玛丽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只说了句“I love you”就闭上了眼睛。
开枪的人是二当家的亲信。二当家的认定,只要把游击队的主心骨刘泽北撂倒,游击队就会树倒猢狲散,大当家的就会重新回到山上。
兰花花送女儿回到家后,被公公、婆婆和小姑子用绳索绑起来,任由黑疙瘩丈夫发泄兽性。第二天,两岁多的女儿偷偷拿来剪刀,剪断了绳索。
井岳秀第一次围剿游击队失利后,气急败坏。不久,他亲自率了一支精锐的王牌军,直捣游击队的心脏。
游击队被十面埋伏的敌军困于山中,力不敌众,弹尽粮绝。陈二牛赤膊上阵,杀开一条血路,让刘泽北冲出重围。刘泽北不愿意离开,二牛说,只有大队长冲出去了,才能保住游击队的火种。
亮眼眼不愿离开战场,哪怕是死,也要和二牛在一起。二牛和最后十几名游击队战士把手榴弹绑在身上。
随着一声巨大的爆炸,火光冲天,之后是一片可怕的宁静。
兰花花离开村子前,绕道去看望母亲。母亲告诉兰花花,她有一个西班牙血统的妹妹,是当年可恶的神父趁父亲外出时强暴了她,生下了一个女婴,黄头发、蓝眼睛。母亲将这个异类偷偷放在教堂的门口后,悄然离开。
兰花花日夜兼程,她想早日回到游击队,早日见到妹妹折玛丽,她要向折玛丽道歉。兰花花终于又回到了三口岔,乡亲们告诉兰花花她走后所发生的一切。
兰花花找到折玛丽的坟,在坟前栽下一株火一样红的山丹丹花。
半个多世纪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大槐树上的喜鹊又叫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来三口岔视察。
老首长被安排在县城最豪华的酒店用餐,省长亲自审核菜单。老首长说他只想吃一碗杂面条,而且还提到了一个叫兰花花的女人。
县长赶紧派人去找兰花花,请她为副委员长做一碗杂面条。
有人告诉老首长,兰花花曾多次到县民政局,说她是老红军。调查结果是,兰花花确实参加过游击队,可后来脱队回家了,严格地说,是逃离革命。
副委员长听到这里,索要笔墨。大家以为首长要题词,省长磨墨、市长展纸,副委员长饱蘸浓墨,郑重写下:
兰花花是真正的红军战士。
杂面条拿来了,兰花花没有来。
(《女人红》,龙云著,作家出版社 2015年9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