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山人—孤独的绝唱(摘录)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06日07:43 陈世旭

  撰写八大山人传记,是一个十足冒失鲁莽的决定。等我意识到这一点,事情已经难以改变了。

  瑞典学者喜龙仁在他编著的《中国绘画史》中说:“八大山人是中国绘画史上那些最具吸引力的特殊人物之一,这类人物是难以把握和明确地予以分析的,因为他们是被他们本人的怪癖和作品的鲜明特性所组成的令人眼花缭乱的传奇色彩包裹着,历代围绕这类人物编织出来的传说和故事,使他们显得更为扑朔迷离。”

  作为明宗室子孙,清初的杀戮和清廷对明宗室的镇压以及扼制,使得八大山人一生隐逸颠沛于民间,无法在官方典籍中得到与之相应的地位。有关八大山人的真相也就大都遗落在那些早已湮没的历史中。

  300年间,他被无数膜拜者叙述得矛盾百出。

  支离的身世,怪诞的画面,禅偈般的诗文,天书样的题款,似哭似笑、非哭非笑、太多的迷惑和不解,一个孤苦而睿智的灵魂哭笑癫狂间为我们设下一个个悬疑,也留下无尽猜想的空间。300多年后,投射到我们身上的,是他那穿越时空、被稀释被剥蚀之后的微光。

  我们所能做的是在那抹光亮的引导下进行跨越时空的透视,从各类支离破碎的卷帙中烛幽发微,将尘封的点滴史实,连贯串并起来,打破文献与文献之间的藩篱,使其中的相关性和紧密性,能在同一个事件中,融会贯通于人物、事件的生发与结果,从而依据雪泥鸿爪,梳理出八大山人身世与生平的大致脉络。严格地说,这部或可称作“传记”的文本只是一部关于传主幽深曲折的艺术思维生成、变化、发展的心理过程的叙述,而且因为传主作品散失得的过多而过于粗疏简略。萦绕在八大山人这个名字上的谜,有的也许我们永远无法解开,我们可以做的是尽我们所能,剔除那些明显错误的认识,改变一些无稽的谬传。

  研究八大山人最可靠的文本依据,是我们今天可以看到的他本人的诗作、信札、书画题跋,以及他同时代人与其交往的各类文字。后者因作者本人所具有的较高素质及其与传主为同时代人,无疑成为研究八大山人最重要的文献之一。

  数百年来,八大山人研究日益丰富,日益精确。八大山人的身世逐渐浮现于模糊昏暗的历史卷帙的表面。如此,才使得今天笔者这部抛砖引玉的纪传性长篇文本的写作以及今后学养深厚的大家更为精致的大篇幅传记的产生有了可能。

  依据以传主的人生经历为“经”,以传主的艺术表现为“纬”的总体构思,我为这部传记所做的工作,除了调动我自己有限的生活积累和知识积累,便是综合诸多学者的研究成果,做进一步的分析、鉴别、比较、选择、采信,力避牵强附会,剔除蓄意作伪,尽最大可能用八大山人和他同时代人的文字说话,杜绝所谓“合理想象”。宁可为未曾发掘的可靠史料留下空间,为尊重历史、尊重艺术、尊重八大山人的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也绝不以轻薄平庸甚至狂妄的杜撰演绎而使谬种流传。依据其思想、画风与书风,以其师承渊源、选题立意、内容主题、造型构图、笔墨形式并联系画家的主客观条件,廓清八大山人书画的阶段特色和递变轨迹,最大限度地接近八大山人的本来面貌。从而在此基础上阐述我对八大山人的认识并借以表达我所崇尚的艺术精神。

  任何一部传记都不可能做到也没有必要做到面面俱到。拙作有选择地忽略了对传主许多个人生活场景的挖掘,更无意以所谓奇闻趣事、风情流韵吸引读者眼球,注意力只在梳理传主的人生与其心理、人格、内在创作机制之间的关系,为一位伟大艺术家及其伟大艺术的产生,找出尽可能令人信服的证据,从而写出诸多有世界影响的艺术家中的“这一个”。

  追寻八大山人80年的人生历程,敲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就像插队时背负超过我当年体重一倍以上的货包,颤颤巍巍地走完好几里泥石路,终于可以放下,我长长地吁了口气。成与败,臧与否,都只能听凭裁决了。我惟一还想重复的是30年前我在写完第一部长篇小说《梦洲》时用过的一个句式:

  终于开始了,终于坚持了,终于完成了。

  我已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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