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屋 村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7月06日07:15 王 松

  华屋村是一个自然村,属瑞金市叶坪乡的黄沙村。这里山清水秀,资源丰富,民风也很淳朴。在地理位置上,是通往福建的东南大门。早在春秋时期,北方连年战乱,一部分从中原南迁的客家人长途跋涉来到这里,看中这块风水宝地,就在太阳山一带定居下来。据统计,总人口不过2000的黄沙村,姓氏就多达28个,这在瑞金境内极为罕见。

  华屋村,则大都是华姓。

  我第一次来华屋村还是几年前。当时到赣南,经瑞金已到大余,同行的江西文联主席刘华先生偶然为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在瑞金有一个村庄,当年村里的17个年轻人决定去参加红军。但他们大都还没结婚,有的虽已结婚还没有子嗣。可是按客家人的习俗,家族里的男丁无论去哪里,总要留下一条根脉,于是这17个年轻人就到祠堂后面的山坡上,每人种下一棵松树。后来,这17个年轻人在北上的途中都牺牲了,而且大都没留下尸骨,有的甚至杳无音信。可是他们当年种下的这17棵青松却都已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现在,村里的后人就将这些松树当成他们的化身,每年的清明节都要上山祭奠。这个故事立刻引起我的兴趣。我当即改变行程,又回到瑞金。瑞金文联的廖巧云主席告诉我,这个村庄就在叶坪乡,今天属黄沙村,是华屋村组。廖主席还告诉我,华屋村是一个真正意义的烈属村,当年村里只有43户人家,这43个家庭中捐躯的就有22人,其中有名有姓的烈士有18人。

  廖主席说,这17棵松树,就在蛤蟆岭上。

  那是一个春天的上午。我来到华屋村的蛤蟆岭。蛤蟆岭就在华屋村华氏祠堂的后面,这里古木茏葱,一股清泉从山间的石缝里流淌下来。村长将我引到山坡上。于是,就看到了这17棵松树。应该说,这些松树只是很普通的品种,但都已几丈高,看上去非常挺拔。我注意到,每棵树上都挂有一块小木牌,上面的字迹已经斑驳,依稀能看出,应该是当年种下这棵树的年轻人的名字。由于刚过清明不久,每棵树下还有焚过香烛的痕迹。村长告诉我,当年的这17个年轻人,有两个在走时,妻子已经怀孕,所以他们留下了遗腹子。另外的15个年轻人则没有任何子嗣。于是按客家风俗,他们的兄弟或本家为他们过继了儿子,这样也总算有了后代。这时,我发现有两棵松树,它们离得很近,裸露出地面的根系竟连在了一起。村长告诉我,当年的这两个年轻人是亲兄弟,他们一起种下这两棵树,后来也一起牺牲了。我走过来看着这两棵树。粗大而又粗糙的树根,像两只手臂紧紧地缠在一起。

  村里仍是破旧的土坯老屋。门窗都已剥蚀得看不出颜色。几乎每个老屋的门楣上都挂有一块红色的金属牌,上写“光荣烈属”。但这些小牌也都已有些褪色。我来到一个老表的家里,村里的乡亲也闻讯聚拢来。他们纷纷拿出各自先人的烈士证书让我看。证书上详细写有烈士当年所在部队的番号以及职务,最后一栏,大都填写的是“北上无音信”。所谓无音信,也就意味着连尸骨都没有找到。这些证书都已泛黄,黄得就像这些土坯老屋的颜色。这颜色让我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我看着这些老表,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这次来华屋村,已是几年以后。这一次是专程来的。走进村里,我有些疑惑,如果不是看到当年的那几间泛黄的老屋,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华屋村。廖主席笑着告诉我,这确实就是华屋村。和我一起来的赣州作家卜谷指着一间老屋说,我们上次来,就是在这个老表的家里啊。但这些老屋,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就在当年的华氏祠堂旁边,在蛤蟆岭下,已经建起一排一排的小楼。这些小楼都是三层的统一规格。这时,一个老人在一座小楼的门前笑着向我招手,我也向他招招手。村长告诉我,这个老人,就是当年其中一个遗腹子。我看着他,感觉似乎有些面熟。村长将我们引到一个老表的家里。这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文化站的杨站长说,她家当初很穷,穷得“三代单打单”。也就是说,三代人最后都是单身。老人的儿媳由于实在无法忍受穷困也回了娘家。现在,她家五口人却已是四代同堂。我们坐在小楼的客厅里与老人说话。这时,又有一个老人进来,在村长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飞快地出去了。村长笑着告诉我,她刚才说,她煮了一碗鸡蛋,要拿来给我们吃。正说着,老人已经端着一碗已经煮好并剥了皮的鸡蛋赶过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只塑料瓶,里面装满金黄色的米酒。她来到我的跟前,抓着我的手用赣南话说了几句什么。村长翻译说,她说,你在几年前来过这里,她认得你。她拍拍我的肩膀,为我倒了满满的一碗米酒。廖主席立刻说,你一定要把这碗米酒都喝下去,这可是我们客家人的规矩啊。

  从老人的家里出来,刚才的那个老表立刻又迎过来,抓住我的手说了几句什么。我实在听不懂赣南话,但从他说话的神情已经明白,他一定也认识我。是啊,赣州作家卜谷在一旁笑着说,老人家说了,你上一次来时,他还和你一起照过相,他的家里现在还保留着你的照片呢。我听了抓住老人的手。我没有想到,这华屋村的老表们还记得我。我在这里,竟然还有这样多的熟人。走在蛤蟆岭的山路上,廖主席说,是啊,你以后还要来看这些老表啊。

  我说,我会来,一定还会来。

  蛤蟆岭的山坡上,那17棵松树的旁边已经建起一座碑亭。一通花岗岩的石碑上,镌刻着当年这17个年轻人的名字,部队番号,职务和年龄。他们最小的,只有1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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