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旧风格与新语言

　　《谷雨》是陈曦和安旭两位动画导演在2013年完成的动画短片，也是他们近几年来持续创作的“节气”系列的最新一部。影片讲述的是一所中式小阁楼内四个打麻将的男人与在一旁抱壶沉默的女人之间的一系列冲突。

　　比起该系列之前的《冬至》和《霜降》等作品，在《谷雨》中两位导演对皮影艺术的喜爱更加展露无遗，其动画造型与运动风格都比以往更加贴近传统皮影艺术的原貌，里面的人物都是凭借几个简单的关节完成情节复杂的表演的。当然，《谷雨》其实是以二维电脑动画去仿拟皮影戏的外观。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种“运动在场的表演”，皮影艺术本身并不属于动画，但翻开目前已有的动画史书籍(尤其是国内的)，我们不难发现皮影艺术往往被误认为是动画的早期形态之一。这是一个美丽的错误——造成这种误解的原因有很多：譬如皮影和动画都常常是以美术造型角色的表演为中心来讲述故事，譬如皮影也有一块用于“放映”的幕布面对成群的观众，等等。二者虽然一个传统一个现代，又归属于不同的艺术门类，但仍存在着某种统一的内在精神。可以说《谷雨》借助皮影艺术的外壳，在一定程度上回归了传统表演的核心。

　　但《谷雨》的更大意义在于它引入了新的表现手法。如果说《冬至》和《霜降》等作品还比较保守，那么《谷雨》则具有绝对的实验精神，可以说是同时具有了最传统的旧风格和讲述故事的全新语言。

　　第一，片中借用了油灯的微弱照射效果，只点亮了整个视野里的局部，灯光在画面内游移推进了故事，以此代替传统意义上的所谓“镜头调度”，巧妙地完成了“一镜到底”的方式。

　　第二，依靠电脑动画在图层合成上的便利性，《谷雨》大量使用了半透明和运动暂停的手法。通过半透明效果幅度的多少，画面里众多人物的动态复杂关系得到了极大的简化，让观众一看便知——相对关键的角色基本上不透明；次要角色则透明得只剩浅浅的轮廓。这能够有效地引导观众，随时让观众的视觉注意力聚焦在不同角色身上，同时他们的目光却又不至于完全放过任何可能的细节。在此基础上，影片在很多情节的处理上——如表现两个人暗中合谋在麻将桌下用脚递牌出千时——直接将其他那些次要角色完全静止，并处理为半透明：对于次要人物来说，时间暂时停滞了。这样就可以方便地先后展现故事中同时进行的许多戏剧动作。这种类似于交叉蒙太奇的手法，却又取消了剪辑过程，真正拓展了影像内部的时空。

　　在影片的末尾，上演了一出略显惊悚的闹剧：麻将桌上的三个人趁第四个人昏睡时，偷走了他身上的钱财和怀表，甚至拔下了他嘴里的金牙；结果第四个人却猛然苏醒，掏出枪来开火，踢翻了麻将桌，阁楼内一片狼藉；最终几个人扭打起来。这里出现了《谷雨》的另一个亮点：整个阁楼被毁坏，以皮影风格造型的场景一片片支离破碎，乃至完全崩塌。这种带有解构倾向的处理方法又与皮影艺术形式本身相合，可以说是达到了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