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前传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5年01月05日07:16 郑荣来

  丫丫还不满两周岁,为它作传未免太早。野生乌鸦寿命一般是13年,豢养乌鸦一般20年,两岁只是它生命的开头,它的生命途程还长着呢。不过丫丫可是个例外的尤物,十几个月的经历,却是坎坎坷坷,几经劫难,有两次还在生死之间。为它作传,原因就在于此。

  2013年6月14日上午,阳光高照,预示今日高温。年轻编辑小王听说大院马路边上的花丛里,有只小鸟在地上挣扎。家里曾有养鸟善举的小王和妈妈,于是前往寻找。果然见一雏鸟在挣扎,母女见状,顿生救治之心。马上把它抱回家,全力救治,精心护理。小王母亲给它喂食,把火腿肠、花卷等物,用嘴嚼烂,送到它的嘴里,如哺初生婴儿。这一天,对这小鸟来说,真是悲喜交加,降生是喜,险些摔死是悲,被人救起又是喜。

  看出来了,它是乌鸦幼仔,于是给它起名“丫丫”。吃得好,长得也快,不到两个月,就出落得像模像样,一身乌黑的羽毛,后背和两翅底下各长一根白羽毛,如同姑娘嘴角长了两个酒窝,格外招人喜欢。这段时间,它开始寻找自由,飞出家里阳台,到楼下那几棵槐树上玩耍,并渐渐夜不归宿,乐于通宵栖息在树枝上。

  3个月后,它得寸进尺。8月23日处暑那天,它居然越过家属区,飞到报社大院的金台园里,并从此天天成了习惯行为。我们一群群健身的人,每天早上六七点钟,到这里打拳做操舞剑。它也在此时飞到我们中间,在我们身边跳来跳去,有时停在你脚上,啄你的鞋带,或掀开你的裤脚管,啄你的袜子……渐渐有人拿食物讨好它,水果、甜点、巧克力,甚至奶酪。它不惧生人,四周围着人,它独居中间,从容吃食。一边吃,一边昂首晃脑,显出得意状。

  有时,它吃饱了,就把一块巧克力或一块奶酪叼走,飞到某处把它藏起来。至于事后它是否重新把它找出来,没人跟踪过,也没人发现过。它的小心眼有多少,没人研究过,不知属于什么等级。不过有科学家做过评价,说它在鸟类智慧“排行榜”上名列第一,是鸟中状元。其后依次是猎鹰、老鹰、啄木鸟和苍鹭。能够模仿人类讲话的鹦鹉,连前五名都没能够进入。

  常有四五人围成一圈踢毽子,丫丫却在中间蹦来蹦去,眼睛随着有彩色羽毛的毽子滴溜溜转,一旦毽子落在它身边,就马上叼着飞向场地边的亭子顶上,独自啄来啄去玩上了。人家在球场上打篮球,它也在场上钻空子搞穿插,极像淘气包!见人家一双手套放在球场边上,它叼起一只飞到篮球圈上,不肯还人家。直到人家把另一只扔上去,它想接住,嘴一松,两只都掉地上——它的智商到底差一点。

  丫丫的个性是“自来熟”,人家没有邀请,它居然敢进寻常百姓家。有吃的就吃一点,没吃的玩玩就出来。你窗户没关,它就大摇大摆进去做客。好几家人家,都见过这不速之客。办公重地它也不管:我丫丫进去看看也不行啊,我又不认你们人类的文字!

  12月某日,丫丫不到半岁,遭了一次人祸。一个年轻人和自己的小儿子玩球,见丫丫在场地旁边,竟然用球摔它。丫丫真是可怜,没招谁没惹谁,它的腿竟被摔伤,流出了鲜血。小王闻讯赶到金台园,把丫丫抱回家。小王的母亲是极富善心的人,此时外出在天津,听到女儿在电话里的诉说,心里难过得不行。

  第二天早晨,丫丫带着伤,依旧来到金台园。我们都看到了,它腿脚瘸了,站在栏杆上时,它用的只是一只脚。两天之后,小王母亲跟着也来了。说到丫丫的伤,她只说了一句:“怎么能这样呢,它只是一只小鸟呀!”我们看得出来,她内心很难过。过了若干天,丫丫伤好了。我们似乎和它更加亲近了,几乎天天都念叨它:“丫丫来了吗?”

  认真想来,它真的值得我们亲近。它从来就是善良之物,它的老祖宗就是这样的品格,人类没有任何理由欺负它。它主要取食小型脊椎动物,如蝗虫、蝼蛄、金龟甲以及蛾类幼虫之类,这都有益于农业。此外,因为爱吃腐物和啄食农业垃圾,能消除动物尸体等对环境的污染,又起着净化环境的作用。它还有一个可贵品格,就是终生一夫一妻,从不朝秦暮楚,并且懂得反哺,即当它的父母年老不能找食时,它会给父母喂食,极尽鸟子之孝。

  小王的父亲树森,对它们的情感关系有过观察。丫丫被抱回家后,10天之内都不会飞,那几天常听有大乌鸦在楼外“哇哇哇”地呼叫,他猜是丫丫的父母。10天之后的某日,他们把丫丫送到楼前的一棵槐树上,这时来了两只大乌鸦,站在最高的树顶上,俯瞰着丫丫的行动。将近一个月,天天如此。如此执著,它们是丫丫的父母无疑。想必它们是心怀愧疚——生下孩子却没有保护好它。丫丫会记恨他们吗?没有人知道。倘有《后传》,想必会有所交代。

  丫丫与人亲近的性格,有时也因捉摸不透人世间的冷暖而招祸,多情反被无情恼的事件,突然降临到它身上。它的第三次劫难,就是因此而起。时间过了一个年头,丫丫虽然依旧不满周岁,但多少应该成熟些了,但是不,它以为处处杨梅一样花,人人都一样喜欢它。去年春天,它又越过报社大院,飞到墙外的小学操场,学生们正在这里做课间操。它飞落其间,又玩起啄鞋带的把戏,孩子们被逗得无心操练,操练的秩序被搞乱了。学校领导马上命保安予以驱赶,它置之不理,保安于是实施抓捕,并说要把它摔死。好在一位老年女工阻拦,说交给她处理吧。它真算命大,又躲过了一劫。

  但事情并没了结。主人家听学生说,丫丫被学校抓起来了。树森夫妻闻讯赶到学校,要求归还丫丫。保安推说不知道,几经交涉无果。还是小王有能耐,下午一下班就赶到学校,明说是学生提供的信息,学校知道瞒不过,叫保安打电话给那位女工,要她把小鸟送回来,但要小王写保证书,保证丫丫不再来学校“捣乱”,否则它的安全不保。一张保证字据,换回了丫丫。这天晚上10点多,丫丫从双井那女工处回到自己家。

  全家喜极而后忧,都犯难了:丫丫不能再出去了,让它成天在家又怎么行?!它都野惯了,最近经常在金台园里过夜,在梧桐树上逍遥自在,不叫它就好些天都不回家。忽然让它像关禁闭似的,还不把它憋死?!“把它送走吧!”一个谁都不情愿的主意,竟让全家都接受了。

  惟一的选择是动物园。树森去踩过一次点,见水禽岛上鸟类很多,每天定点投食,待遇不错,他放心了。于是一天,朋友小张开着小车,丫丫藏在纸箱里,全家3口护送。到了水禽岛,那里同类很多,丫丫飞出之后,树森心里不舒服,自己先走了。原以为丫丫会兴高采烈,但不久它便回到她们母女身边。见主人要走,丫丫咬住小王裤脚管不放。小王哭了。小王妈把它的嘴扒开,并说明天还来看它,两人才得以脱身。

  此后几乎整整一个月,已退休的树森两口子,天天坐地铁来看丫丫。一天不来都放心不下。每次都带去吃的喝的,都成习惯了。越是这样,就越是离不开。每天离开动物园,几乎都要躲着走。早上准时7点15分到,下午到闭园时才走。清明节,树森一家外出扫墓,两天没去动物园。再去时,丫丫始终不离左右,即便上树,眼睛也盯着他们。两天没去,丫丫以为主人不要它了。这天傍晚他们要离开时,丫丫马上飞到他们身边,咬着小王妈手指不放。这一咬,传递了丫丫的不舍之情。小王妈心中无以名状,眨眼间几乎挥泪:“回家!咱们回家!”

  告别了动物园,树森花了60元,买了一个铁丝笼子,大约一米见方。一鸟独住,也算足够大了。与动物园相比,当然算委屈了。但人和鸟都知道,这也是无奈之举。就在第6层楼的家里,一待就是一个半月,养伤也是培养耐性(在动物园也曾被捉被打,羽毛多有脱落)。一米见方的天地,毕竟是安全的。40多天平安无事,这里略而不叙。

  丫丫满周岁时,一家人决定,让丫丫出来放放风。事先对它约法三章:只能在楼前几棵槐树和柏树上玩,不许到别地方去,到时进笼子回家。这天下午,笔者到那棵槐树和柏树下,目睹丫丫的种种情状,只见它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极为欢快,但不离这两三棵树。5点左右,小王妈一声招呼:“下来,回家了!”它听懂了,稍作磨蹭,飞到笼子跟前,旋即进了笼子门。

  广阔天空与铁丝笼子之间,非此即彼,丫丫别无选择。几次劫难之后,笼子成了它的最佳选择,那里衣食无忧,更有人间温情在。

  未来时日悠悠,丫丫将会如何?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