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洗出更深的“白”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12月19日07:09 何向阳

  较早注意到李榕的创作,源于她的《深白》,其中一句这样写道,“……医院里原来用做病床床单的面料,叫深白,的确是越洗越白,越洗越亮。”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却有点题的深意。李榕还是少有的跨界写作的作家,她一手魔幻小说,一手纯文学,前者是为她取得极大声誉也开拓了极广阔市场的系列魔幻小说,其代表作是春风文艺出版社近年陆续推出的《塔罗牌的冒险游戏》系列,一共8部,从2006年的第一部《树妖的森林》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此后,有《圣杯与四骑士》《小阿卡那王国的十二天》,一直到《女王的宣战》《骑士的誓约》,到《七张牌的占卜》和《回到初始国度》,李榕的8部塔罗牌系列小说,是以源自欧洲的塔罗牌为创造元素而创作的小说。塔罗牌共78张,其中包括22张大阿卡那牌、40张小阿卡那牌和16张宫廷牌。因对这种游戏不甚熟悉,对小说设置的精巧结构不好妄评,但其中关于一个女孩成长的段落仍然让人心动,有时我也会恍惚于这个系列是否也可当作一个儿童文学的成长小说系列来读,虽然它披着的是一套幻想小说的外衣。后者,纯文学方面,李榕更是毫不含糊,近年,她连续发表多部中篇小说,代表作有2007年发在《飞天》上的《深白》,2012年发在《小说界》上的《水晶时间》,2013年发表于《上海文学》的《群》,当然还有许多,不在此一一列举,单是这几篇,多获《中篇小说选刊》《小说选刊》选载,而《深白》一篇,还获得了《小说月报》《新华文摘》的选载,并于2011年被改编成近40集的电视剧播出。从而成为其小说代表作中最为突出的一篇。

  《深白》讲述的故事本不复杂,高飞与沈心两位女大夫,都是事业有成,人中翘楚,但在爱情与婚姻上却极为相似,一是两人都不大擅长处理情感问题,在与丈夫的沟通上,在对婚姻的经营上,都是折戟而归,并不是不爱,而是医生的职业与职业的操劳,使她们都无法很好地完成对于家庭的责任;二是两个人爱着的是同一个人——同为大夫的欧阳锦程,他优秀的品性、精湛的医术,以及健硕的外形、儒雅的谈吐,不仅吸引了高飞使其成为他的妻子,而且吸引沈心,使他不仅是她的初恋,更一直是她暗恋的所在,以致影响到婚后在情感上无法自拔。而这一点,直到高飞因误会离婚之后才从与好友沈心的接触与猜度中获得破解,而这时的沈心已经得了乳腺癌,沈心与高飞委婉地坦白了心思,但也明确表示了自己感情的归属与退出,两位女友终是获得了心灵的至深的理解。小说的最后暗示了高飞与欧阳的复合,同时也潜在地写出了女友之间在理解基础上的谅解与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说,《深白》的叙事都是聪慧的,它不直接写医生的职业艰辛与责任重大,而是从女医生的情感问题与婚姻入手,反衬这一职业的压力,同时也由此塑造了高飞与沈心两位女医生的医德,她们的优秀不仅在于作为医生的职责在肩的牺牲精神,更在于她们在承受了诸多来自情感、生活等之后,仍能保持良好的状态,为病人医治并真正做到尽心尽职的高尚道德。

  谌容《人到中年》之后,因陆文婷这个女医生形象的难以逾越,无疑造成了此后同题材文学书写与同类型文学形象塑造的困难,陆文婷的文学形象太强大了,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学准备和心理准备,很少有作家迎难而上,塑造出一个与之不同,但文学上又能与之比肩的人物形象。李榕的高飞与沈心当然不同于她们的前辈陆文婷,李榕作为一个1972年出生的作家也当然有别于谌容,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一定要创造出一个“陆文婷第二”,而是要塑造出一个不能代替的“这一个”来。陆文婷之不可代替,在于她是那个时代女性知识分子的敬业与清贫、事业精进与人格高贵的代言;高飞与沈心从某些方面承继了这一品格,作为医务工作者,作为女性知识分子,她们完成着用她们学到的知识救人的使命,但与陆文婷一代不同的是,这代女性知识分子所遇到的个人情感困境似乎更多,这就致使她们这一代在面对和解决自我价值实现与婚姻家庭安稳的矛盾时更多了一些焦虑与困苦。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也从高飞们的身上看到了时代的演变和现实的繁难。而李榕的写作仍是有超拔的气质的,她没有使人物陷入到琐碎的事物中去而分解掉人之为人的精神,而是以一己的笔力支撑着她的人物的行走,高飞与沈心,她们也没有变成在现实的双重困境中期期艾艾的人,而是与李榕一样,迎难而上,或者深究其里,她们的坚定、沉着与执著,教她们最终战胜了软弱、嫉妒和猜疑,教她们展翅高飞,本心而行。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年迎新晚会上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朝她伸出手的时候要积聚多久的勇气。有些人即使无数次相遇最后的结果也只是错过。”这是《深白》小说临近结尾的一句,这种心绪与议论在李榕的写作中会不时显露痕迹,也可视作是女性写作的一种风格,但若要依此误解为女性小说的临空蹈虚,则不尽然。李榕的小说仍是“及物”的,只是在源于生活之上,有着她的由生活而发的感悟而已。小说的“及物”性,表现在对于人物形象的刻画上,比如写高飞,“像是头顶着一锅沸水”,将一个查房诊治繁忙劳碌的主治医生写得生动鲜活;比如,写欧阳锦程,“顶着一头新品种玉米般的黄发”,又将一个业务认真却也不拒时尚的受人欢迎前程似锦的男医生刻画得入木三分。所以说,女性作家的写作在字里行间仍能看出其细腻的观察与传达的精当。与《深白》相似的是《水晶时间》,这个以珠宝店店名命名的小说题目,所传达的也是两个曾为同学的女性人到中年之后的婚姻不幸。计芳菲夫妻不和,并不是因为性格,而是因为丈夫的外遇,丈夫外遇的原因或许因为两人在情感上一开始就是不平等的,一方有恩,而一方利用,一旦丈夫地位翻身,则最终造成情感天平的失衡,所以她走进水晶时间店聊寄失意,作为水晶时间店的店主方圈圈虽经营着一方店面,但也是一个失去丈夫失去爱情的人,虽然失去,她仍要苦撑着脸面,在老同学面前做出风光无限的样子。而这两位女同学的纠葛却在当年,两人同时爱着一位男生卷毛,那位男生爱计芳菲不爱方圈圈,却因方圈圈的硬性介入而造成一系列的误会,致使卷毛车祸而亡。小说在此透露出两位女性由相互敌意到相互怜惜的信息,这个心理转变的过程娓娓道来,充满暖意,而那些水晶只是传说中抵御爱情背叛的“信物”,只靠外力是无法解决心结的,所以,李榕的“救赎”仍是发自于心的善意与谅解,不能因为没有了爱情而失去生活的热情,小说最后,那两株兰草的复生是有深在的意味的,它是心绪的“及物”,同时也是优雅的象征。

  “隔了段时间,枯死的兰草竟萌出些绿意,曾枯朽过的叶片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舒展开,像是做了个噩梦的孩子,懵懂地觉醒。”当读到小说的最后一句时,我的心也安定而舒展开来,为了小说中女主人公对于生活愿景的最终找回。文学,终是给人以希望的。这种走出阴影重现光明的希望还存在于李榕的《群》中,《群》写了一个繁华城市的群像,有全职太太,有学生家长,有学校教师,有网络达人,有城市盗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们各有生活圈,也各为生计而奔忙,在城市的生存竞争中各怀心思,各展技能。李榕于此“浮世绘”式的书写中,仍然不忘对于“深白”的坚持,她要祛除外象而深究其里,她要写出这个时代这个城市这个现代化发展中的人心最深的部分,那个被竞争的外象所部分雪藏封存的善良的人性与爱人的本能。所以小说最后她让盗贼王志于急驶来的卡车下伸出手臂去救人的一笔是有力的,那个瞬间,也是李榕的“救赎”的笔力所在。

  当然,李榕作为一位青年作家,虽在文学之路上磨练多年,但其作品并不是全无弱点,我以为,其小说本事的相似性,比如对于两位女性同时爱上一个人的书写多次出现,给人以类同之感,再比如她的小说还摆脱不了戏剧性的因素,比如“车祸”情节的一再出现,显示出作家在处理人物命运走向时的手法的单一。但这些都不影响李榕作为小说家的更为可贵的素质,那就是,对人的理解和对心灵的尊重。这是一切文学的出发点,也是文学家需以一生的写作去磨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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