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与世界杯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5日07:01 梁振华

  夜和世界杯,有着某种不可捕捉的神秘渊源。对一类俗称“球迷”的活物来说,关于世界杯的体验、记忆和想象,首先是在夜色的掩护下徐徐展开的。

  暗夜里的酒吧和大学食堂,是观看世界杯的绝佳场地。天黑黑,夜沉沉,善变妖冶的霓虹灯抚慰着困倦与慵懒。夜的蛊惑,像极了惊艳不可方物的世界杯。欲眠,却不成眠,你在期待亢奋和宣泄。每每有恰如其分的蛊惑,撩拨着你被黑夜折磨得笨重而昏沉的神经。正是因了这夜、酒吧和足球的暧昧因缘,每逢世界杯欧洲杯,北京的三里屯后海和长沙解放西路才会迅速演变为足球粉丝的集中营。

  对我来说,大学食堂显然更为亲切,它来自记忆中温暖而百感交集的片段。我愿这样理解,大学食堂,是精力过剩或压力过甚的大学生集体狂欢的殿堂。尤其当开明的大学领导者狠心斥巨资购买过时的国产彩电,高高悬吊在食堂上空时,一个纵容口舌、胃、味觉神经恣意狂欢的场所,在有世界杯的黑夜,于是成了用熬红的眼、不乏粗口的吼叫来释放青春力比多的舞台。食堂里的吃客成为看客的时候,大学生的头必须仰成准45°,才能瞄准高不可攀的屏幕。时间久了脖颈难免发酸,脑袋便要上下左右晃一晃,远远看去,就像中学课间做第N套广播体操的头部运动。

  我经历的几届刻骨铭心的世界杯,仿佛都与对黑夜的特殊记忆有关。20年前,还是懵懂少年。在关于“大学”的各种缤纷想象中,尤其令我血脉偾张的是——离家远游,父母鞭长莫及,终于也可以在夜间直起腰板、痛痛快快看球了。1998年读大三,世界杯恶作剧似的在考季来临。为了达到复习看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目的,同校报编辑部的几个学生编辑一拍脑袋想出一怪招。先到物理系电器维修部低价租来一部废弃的彩电,便开始了异常勤奋的奔忙:每天晚8点,在黑夜的掩护下,把电视偷偷运进校办公楼的编辑部;每天早6点30分左右,赶在老师上班前把电视扛回宿舍,还要清扫编辑部、伪造不在场的迹象。就这样,我摇身变成了一个不辞劳苦义无反顾的搬运工;和另外几个兄弟一道,每天搬着笨重的电视机大汗淋漓地走在岳麓山的暮色和晨光中。长达一个月,我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无眠的黑夜。上半夜道貌岸然地复习功课,昏昏欲睡之际,黄健翔韩乔生们情绪高涨的声音如约而至。宝贵的中场休息时间,几个人在狭窄的沙发上挤成一团,眼皮还没合拢,裁判的哨声又吹响了。比赛结束通常是早6点多,一个多小时之后,考场的铃声和监考人员的冷酷还不怀好意地等待着我们。那些日子,常常像三流诗人一样发出貌似深刻的喟叹——为什么?黑夜的长度总是惊人的短暂,而身心的疲倦却又如此的漫长?

  2002年,离开长沙前的那个夏天,受邀为《长沙晚报》写“梁心发现”专栏。这个奇怪的专栏名称、一张愣生生的半寸照,和一打暗夜中草就的文字,陪伴我度过了一届居然有中国人参加的滑稽而悲壮的世界杯。一个月神思恍惚的日子,每天挤在诗人欧飞廉的破屋子里麻木不仁地看球,一边在手机中听从责编毫不姑息的催促,再胡乱找家网吧敲敲打打,赶在凌晨截稿前发完电子邮件。是啊,那是怎样苦不堪言的记忆?带着反思的艰巨任务摁下遥控器,蹩脚的解说员清清嗓子开始唠叨的时候,黑夜裹挟着倦意呼啸而来,你便开始了90分钟甚至更长时间的煎熬。

  然而,一切疲倦与煎熬,终究敌不过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切骨诱惑。这牵人心神的无边诱惑,蔓延在2006年的德意志、2010年的南非,当然,还有今夏的足球帝国巴西。多少年过去,多少年走来。与足球相伴的夜晚,无眠的我们,经历的却是斑斓且奢侈的梦境。梦境里,有暗夜中的灯火、沉静中的喧嚣,有抑郁中的激情、沉昏中的欲望,更有平淡生活中激起的滚滚波澜。套用一句时下的流行语:每个懂得享受足球的人,心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世界杯。在这里,我愿意为这句话添加一个注脚——每个人关于世界杯的回忆或期待,都涂抹着一层夜的底色。夜幕垂下,绿茵场的沉浮悲喜正在上演。今年夏天,请与世界杯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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