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兴记趣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6月20日06:58 聂元松

  人生第一次喝白酒是在北京。今年3月,一帮中国文学的新生代应中国作家协会的征召,从五湖四海汇集京城受训,我有幸列于其中。开学时,大家都不熟,约着一起去书店买书,后来自然而然一起吃饭。席间,青海女作家杨秀珍欣然接受喝点白酒,问及我时,我说从来没喝过,同学们纷纷说:“喝吧,李白斗酒诗百篇,湘西是出产酒鬼酒的地方,你从湘西来,又是搞文学的人,哪有不喝酒的?”“喝就喝,湘西人有什么好怕的,不过酒而已。”于是,我不知深浅地喝开了,自然是一场宿醉,结果是第二天起不来,外加皮肤过敏及很多天喝汤药。

  同学才知我真是没喝过,在笑我不知深浅的同时,也钦佩湘西人的直率与坦诚,我们很快成了好朋友。

  后来的很多聚会,我都不敢喝酒。但是,餐桌上我见识了全国各地的酒,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更让我开眼的是,酒后同学们的恣肆盎然的各种酒令表演:说段子、单口秀、朗诵诗歌、吟哦古诗、唱陕北民歌、唱西北花儿,各地的民俗风情争先恐后统统登台……我本是好静之人,无奈思乡人孤苦,在这遥远的异乡,我贪恋这热闹的气氛,试图用这些热气腾腾的欢快,将寒冷的自己捂暖。兴之所至时,忍不住说:“我们湘西有一种酒。”

  仿佛是一种责任,“五一”回家后,我就急忙忙地打听如何弄到好酒,幸有好友帮忙,弄了10斤酒鬼酒,我用塑料壶装着,带上了火车。一路上有陌生人看着酒壶说,这酒晶亮微微泛黄,真是好酒。当然是好酒。酒鬼酒独享湘西民间千年酿造秘方,选用武陵上好的云雾糯高粱、香糯米等五味粮食,采撷湘西山水灵气酿造而成,携楚风之余韵,芳香馥郁,堪称“无上妙品”。我一路上带着对这酒酿造过程的温暖想象和暗喜自得,到了离家千里之外的京城。

  新疆哈密作家董同学因为儿子即将出生,提前离校,问我可以倒多少酒喝,我说两斤应足够,可是,他拿着3升的矿泉水瓶,使劲地倒满为止,拦都拦不住,然后,带着满意的微笑上了他的房间,开喝。

  山东女作家瞟了一眼就说:“这酒一定是好酒。”“喝都没喝,你怎么就知道是好酒?”我惊讶。“这酒挂杯子。”北方女人对酒的见识令我瞠目结舌。

  宁夏回族诗人抿了一口酒就说:“这酒好啊。”我很困惑:“什么叫好啊,我怎品不出个味来,只觉得辣。”他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很是不屑:“你那样是品不出来的。”然后作势教我:“要这样,先抿一下,然后龇牙咧嘴,哈一口气,若是好酒就会从牙缝里冒出香气。”他盯着酒杯,目光迷离,一副沉醉痴迷的神情。标准的酒鬼。

  我依法试了试,找不到相同的感觉,很是茫然。

  酒太烈。三男两女,一共才喝掉一斤半,可知马诗人是一次就能喝掉一斤半“北牛二”(老北京牛栏山二锅头)的主啊!看着剩下的半瓶子酒,以为小董会在若干次的送行宴中喝掉,或者悄无声息地带回新疆慢慢喝。可是,在他走后的若干天,我听新疆克拉玛依的诗人说,有一天,他和马同学共饮酒鬼酒了,只是当时他心中很是疑惑,不知这种好酒从何而来。原来,董同学回新疆时,将那天剩下的酒全部留给老马了。小弟,真是个好兄弟啊,好得令人心里生生发痛。想起那天为你送行,虽然我准时赶到,但因为出租车早到10分钟,让你提前走了,最终未能与你正式作别,那种因遗憾而生的惆怅,在我心里延续了好几天。兄弟,今生与你喝酒,更待何年?

  于是,各地的文学精英汇聚一堂,贵州的毛南族作家主动掌管酒壶,充当酒司令。他人称“毛南王”,为人沉着稳建,喝酒大将风度,一轮酒斟下去,各自领数。东北吉林的诗人喝了一口,就眉毛鼻子嘴巴皱成一团,一脸苦相,连连大叫:“太辣了,太辣了,喝不了。”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乞求赦免:“我喝点啤酒,行不行?”我暗自好笑,将酒倒给郭同学,早就爱上酒鬼酒的郭大诗人毫不推辞,立马站起身来,潇洒地一甩长发,一边耸着肩膀舞着手臂,一边用他浑厚的嗓音、诙谐的腔调,欢快地表演新疆民歌:“两只山羊,吃草着呢,两个姑娘,招手着呢,我想过去呢,狗咬着呢,不想过去呢,心痒着呢,心痒着呢……”“哈哈哈……”掌声雷动,经久不息……酒过三巡,已然微醺,这帮文人骚客激情澎湃,纷纷敞开胸怀率性表演,你方唱罢我登场,恨不能将家乡的所有美丽一同奉上佐餐……

  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好一场人生酒席。

  后来,高同学请客聚餐,我又带了酒去,这回,他试着喝了一点说:“比上次感觉好多了,为什么我上次就喝不了呢?可能是当时不知酒性,喝得太猛吧。”我也试着慢慢地抿一点,倾刻间,一种奇妙的感觉传来——舌尖和嘴唇竟然有一点回味甘甜。这感觉太令我惊讶。

  各路文学精英、酒中豪杰反馈的信息是:此酒烈性、味醇、气香,猛喝时很辣,慢品时略带甘甜、回味美妙。多喝易醉,但醉后不头痛、不伤身,酒劲一过通体舒服。他们问我,这酒,是不是像极了你们湘西人。

  我笑而不语,低头抿酒……

  时光真是太匆匆。转眼毕业晚会到了。我提着酒壶,挨桌请人品酒,因装酒的容器其貌不扬,也没有标志,很多人问我,你提的是什么东西?

  “酒。”我张扬而自信地答道。

  人们半信半疑地喝下一点,一会儿后,就有人开始说:“你什么时候,是不是帮我弄这么两壶来?”

  我醉了,在这枝繁叶茂的盛夏,在这离家千里的京城,我的眼前一片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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