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听山与海的交响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8日07:36 綦国瑞

  前不久,王蒙先生来烟台讲学,说到了他与烟台的大海的一些趣事,让人忍俊不禁。杨朔、峻青、梁衡等人也都为这里的大海写下过名篇。凡是来过烟台的人,都会对这里的大海留下深刻的印象,认准这里是座碧波环抱的港城,其实那是一水障目,不见青山。君不见市里有烟台山、毓璜顶、小黄山、南山,更有岱山山脉,山山相连,如青龙游云,不绝于目。城围山转,海围城绕,才是这里的真正地貎,烟台是在祖国版图上那数目不多的有山有海的城市。有句广告词说,“爱在烟台,难以离开”,说白了,在烟台既可畅饮甘甜的山风又可细品清丽的海韵,有这样奢华的享受,谁还舍得离她而去呢。

  记得,上世纪70年代末,我从莱州调到烟台,家就安在毓西路上,这是一条南北路,长不过千米左右,它的南面通着南山,北面就是毓璜顶,在这条路上还能踩到小黄山的尾巴,闻到山上马尾松的清香。南山不是太高,土地肥沃,解放前山上有美国人的苹果园,也有中国人的苹果园,据说苹果苗先是由美国在烟台的传教士引进栽培,后又经过福山人加以改良,是正宗的烟台苹果的发祥地。每逢春季,漫山遍野苹果花开,洁白一片,繁盛无垠,像是三月落雪。军政要员、商家士民、太太小姐,赏花之人,从早至晚,不绝于路。解放后这里被辟为公园,建了亭台楼阁,养了飞禽走兽,热闹非凡。但最吸引和打动我的还苹果花开的时节,那花开得层层叠叠密不透风,那花开得铺铺张张似雪压山川,那才是美得惊天动地,爱得失魂落魄。在那些如痴如醉、疯疯颠颠、挤挤撞撞的看花人中总少不了我和妻子、孩子的身影,我们一家人赏花、拍照、合影,常常忘记了吃饭。弥漫着花香的晨曦,或者是晚霞满天的傍晚,我也会去爬爬毓璜顶,那是市中心的制高点,它的开发和建设始于元代,历经600年的打磨,已是钟灵毓秀,人文荟萃。沿阶而上,亭廊台阁,迤逦相连,古风习习,荡气回肠。路中的小蓬莱石坊上有一副对联:“天下文章莫大于是,一时名士皆从其游”。它为清代地方长官龚易图所书,他那霸气十足的口气,更让游人对被称为烟台城市种子的毓璜顶多了几分敬重。每至山顶,清风拂面,品古、观海、听涛,总觉意气昂扬。当年父母来探望我,请他们去看的第一个地方就是毓璜顶。那天,我拿着刚刚学会使用的120相机为父母拍摄了以毓璜阁为背景的黑白照片。现在母亲还把这张照片摆放在桌子上,她是难忘那海阔天蓝、高阁凌空的景色啊。这些年经济发展势如潮涨,要金山银山,还是要绿树青山,成为摆脱不开的纠结,在一次次几乎是你死我活的对撞中,留住祖宗留下的青山的民众之心组成了最终无法逾越的城墙,政府划红线、定底线,不但庇护了这些不可再生的资源,而且投巨资,种树栽花,修亭建阁,把它们雕琢得愈加熠熠生辉,光彩宜人。

  傍山住了差不多十多年的时光,我又傍着第一海水浴场选了一处房子。当我第一次住进新居的时候,凭窗就可见波翻浪涌,依稀是住进了一艘不动的大船。在大船上,最激动的时刻是看日出。清晨,推开窗户,一轮红日刚刚升起,一半在空中,一半还在水里,此时的大海不是蓝色的,而是金色的,变成了一汪正在溶化的金水,轻轻地闪荡着,这海中的金黄与水中的金黄连成一片,构成了一幅旭日升东海的画卷,这是天地间最壮丽、最激动人心的画卷。而且窗口的画总是处在四时变动中:春天,大海抖落了冬日的灰色的外罩,换上了湛蓝湛蓝的春衣,春风轻轻地鼓荡着它,掀起了层层涟渏,如同仙子在轻柔地掀动着一块巨大的蓝色绸缎,美艳无比。夏天是它最热烈奔放的日子,它敞开胸怀迎接来五洲四海的宾朋,身着泳装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劈波斩浪,笑冲霄汉。这个季节也是我同大海接触最亲密的日子,每天日落西山之后,我都要穿上泳裤,披一袭长衫,来到它的身旁,投入它的怀抱,如鱼得水,享受游泳带来的快乐。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我感知了它的风貌和品格,感悟了它的胸怀和气魄,倾听了它的细语和狂吼,也体味了它的痛苦和快乐,它教会了我达观和包容,也教会了我勇敢和坚定。大海是给人以美的艺术大师,是指引人前进的明灯。烟台人热情好客、乐于助人、敢于进取,烟台涌现了刁娜、刘盛兰等那么多的好人,应该都得益于它的无言的教诲吧。曾经有好多年,大海被严重污染,海上漂满了塑料袋、烂树叶,脏水和油污常常让它浑身污迹斑斑,这些年当地政府以壮士断腕的决心彻底整治,让它时时都洋溢着清新和活力。

  可是,人心常常是难以满足的,住山下的时候想大海,住在海边的时候又想青山,总不能两全。后来我终于有个机会搬到了东郊莱山区石沟屯的一所房子里,它是处在山和海之间的一方宝地。我在这里享受到了人间的极乐。站在窗前东望是烟波浩渺的黄海,伸入海中的黄海明珠日夜放射着光芒。晴天的时刻牟平的养马岛历历在目。往西看,岱王山高耸入云,山上雕塑的老寿星,有梅花鹿相伴,手持拐杖,笑看云起云落。岱王山脉飘然南去,如苍龙飞奔。目光所及的凤凰山上又建凤凰新阁,与海中的黄海明珠遥遥相望,使城市更添亮色。5月时节,岱王山上槐花盛开,铺天盖地,香气阵阵,连我的住所里也无处不飘荡着槐花的幽香。有一次,一只蜜蜂循着香味嗡嗡嘤嘤地飞进来,我和夫人忙活了半天才赶它出去。

  天天左看海,右看山,谛听着山风与海涛的交响,总是喜在心头,思绪禁不住如马脱缰,忽然就把苏东坡的词句“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改成了“左看海,右观山,老夫也发少年狂”。

  30余年间,谛听着山与海的交响,享受着山与海的恩赐,我健康快乐地生活着。是一代代人像维护自己的眼睛一样,保护和善待了这片山和海,在金钱横行、人心浮躁的时刻,要让这动人的交响乐演奏不息,仍然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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