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塘闪亮的日子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5月28日07:17 岩 溶

  昏黄阳光穿透干涸的玻璃,贪婪地吮吸着酒杯里的残酒,一抹倒影被无限地拉长,直到消失在记忆的尽头,无声无息……

  有人说,从见面起我们就在彼此告别。这论调难免有些悲伤,但也颇有几分哲理,如今走到这个时间节点上,告别早已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记忆,翻越额头的皱纹,又在宣泄她的本事了,一点一滴地传递着闪亮日子的回音,却听到了学校门口那池塘冰裂的声音……

  秋塘夜色

  夜色渐深,秋雨降至,屋里闷得慌,信步在楼下园子里走一走。

  这方曲径的花园,是鲁院格外的习作园。沿着碎石小径,不断地与近代文学巨匠们擦肩,每一尊雕塑都似一个音符,总能拨动你心底的一丝微澜。

  最让人留步的要数那林子外的一个水塘。人们总喜欢称她池,称呼她湖,但我更喜欢称呼她塘。不论是婀娜戏水的柳枝,还是沿岸嶙峋的怪石,亦或者是婉约的水面,散落水上的细小的睡莲,以及偶尔掠过水面的不明生物……这些都向人们展示着塘的特质。

  请允许我姑且叫它塘吧,因为塘总能让我回忆起童年嬉戏的往事,那么干净,那么唯美。

  让人想家的,不止这个水塘,还有水塘柳墙后矗立的高大桑树。家乡的桑树是用来摘叶养蚕的,总被乡亲们修剪成矮冠虬枝,这样不仅可以便于桑叶采摘,更可以让桑叶肥而厚、绿而可口。眼下的这姊妹桑,婆娑而高大,枝叶细薄而散漫,惯于桑梓寄情罢了!

  夜色寂静,也无月色也无星光。水塘四周楼房里露出的光,并没演绎出什么精致,这倒是很好的,没有刻意的光影演绎,才不会惊着水边的“荷塘月色”,才不会轻薄了近邻的“家春秋”,也不会扰乱了“雷雨”的澎湃。

  难道这一花一草都饱读了诗书不成,怎奈不论如何在这尺寸间的院子里转悠,总有停不下脚步的意思。我想,就像佛堂的灯芯、菩提下的莲花、佛案前的木鱼都能修炼成仙一样,这些成天长在诗词歌赋旁的草木,哪天不小心也能写出佳作来了。

  如果水里有鱼,这夜里它会在干吗呢?游弋,如果还醒着,可怎么也没看见一点点关于鱼游的痕迹呢?也许它在躺着,如果有一张床,可是谁又把它抱上了床呢?也许,它就那么静静地、悄悄地待着吧,不用给谁说话,不用理会谁,不用恨,不用爱,也不用愁,但可以欢喜地等待雨后的明天!

  夜色下的水塘是美的,那些并不规则的光撕开了水的身体,折射在湖底的泥泞上,并不明亮,却也没被揉碎,因为没有风,没有波纹。也许那些好事的光该后悔了,最起码它没看见凹凸有致的塘的身体。宁,静!秋夜无月的塘。

  冬塘睡着了

  北京入冬了,一夜间到来的。

  带刃的风,醉汉似的卷着枯叶和尘埃,呜鸣着彻夜不息,撞击墙面、窗户、屋顶、树梢等障碍物的怒吼声,常常把我从梦中惊醒。

  常年生活在盆地,对于北方的风是陌生的。偶尔顶风出门,走在大街上,风打着旋儿扑卷过来,带着尘埃和树叶杂质包裹着身体,从头开始全身都是土的感觉,甚至顺着衣领往衣服里钻。因为没风就有雾霾,没雾霾就是风,入冬后倒不敢出门,也不敢开窗,只能宅在鲁院院里。

  晒太阳,是成都人最熟悉、最擅长、最惬意的生活方式。每年冬季,成都的太阳总被盆地上空厚厚的云层给收着,偶尔露出个面孔,便是奢侈的享受。所以,漫长的一个冬季,不论什么日子,只要有太阳,成都的河边、公园、校园、郊野甚至马路边,到处都是晒太阳的人。当然,这些人不全是老人、孩子,还有青年人、白领、企业老板、老外等各色人群。如果说,对于成都人是习惯,那么对于那些外地人、外国人到了成都也很快加入到晒太阳的行列,有人说是成都太阳稀罕,有人说是成都空气好,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晒太阳成为成都人过冬的一种习惯。

  在北京,我也想去晒晒太阳,很多时候走在鲁院门口的院子里,简单走一圈就回去了,因为北京有太阳的日子多伴随着不小的风,风夹杂着灰尘,迎面扑腾,很不舒服。

  在成都不一样,有太阳的时间里风很小,几乎没有风,在河边有赚钱的茶楼老板摆好凳子和茶桌,一杯茶10元钱,可以晒一个中午的太阳;公园里的椅子上、石凳上,清闲的老人、散步的老太、好动的孩子,坐着、闹着、说着、笑着;露天院子里、校园里,搬一把椅子或者提一个凳子,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清闲的人足足晒到太阳落山;郊野外的人,多半是闲暇的人,或者是在周末,呼朋唤友,赏花、看草、戏水、吃喝、打麻将,农家乐比比皆是,家家爆满。

  鲁院的生活对于北京人来说是幸福的,起码有一个院子由得我们去走走逛逛,算是消食也好、透气也罢,在寸土寸金的首都,有这么一个院子,绝对是奢侈。

  这些天,风不大,太阳还有一些温度,中午便独自去园子里散步晒太阳,虽然冷清,但也是惬意的事情,清净地走着,观察园子里裸露着的各种灌木,梅树、桑树、玉兰树、桃树、李子树、柳树……在园子里走的时间长了,倒也能通过树的枝条和树皮把树给认清楚了。打小就在这些树影下长大,都是通过叶子、花朵和果实来辨认,从来不曾认真琢磨过树枝与树枝的区别,这会子是补上这一课了。

  最让我觉得稀罕的还是门口的人工水塘。几天不见,塘里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对于我是稀罕的。四川的湖、塘、河大抵都是不结冰的,而我生活过的地方,川东丘陵、川南峡谷、川西平原,最冷时节也就零度左右,而且只有那么一两天,水面都是不结冰的,而今我突然面对偌大一个冰面,别有几分新奇。

  湖畔有和我一样新奇的人,不断用一根枯树枝捅冰面,静静地看了一会,突然也想感觉一下这冰的厚度,于是从岸边找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学着试了试,但是树枝断了,在冰面上滑行了一米见外。找不到工具,我试着伸出脚,用鞋后跟敲击冰面,连击几次,没有结果,便也死心了。绕着水塘走了一圈,落在水面的树叶,浸在水下的部分都被冻住了,水面上的半截树叶此刻迎风摇摆着;细看冰面上浅浅的褶皱,证明了我昨夜梦里的风声真实的存在;冰面下游动的彩色鱼群,预示着塘还活着,此刻她只是在寒风里睡着了!

  门口的塘睡着了,提醒着我在鲁院的日子不多了,当雪花纷飞的时候,我们就该散了,别了!

  一塘闪亮的日子

  天气回暖了,冰融化了,所以水塘苏醒了……

  记得来这里的那天清晨,院子里的树郁郁葱葱,叶子上尚未干涸的露珠,折射着夏末的北京味道。如今走在院子里,只能看到松树还绿着,想和这绿亲近些,脚下黏糊糊的,以为是谁不小心把糖洒在这里了,可来过很多次之后,才发现这不是糖,而是松油,是松树落下的泪。

  北风还是那么肆无忌惮,寒冷不期而至,宿醉醒来,院子里的池塘又睡着了,树上残存的叶子也被撕碎了,说不准明儿起来,雪花就该“千万次落向一切的大街了”!

  雪花落了,梅花还没开,离别的惆怅正在弥漫。

  就是这个院子,还是这个院子,从第一天步入到今天,不知道被我们绕了多少回,走了多少趟。一圈一圈的步子里,踩响了我们无数的歌声、笑声、谈话声、戏谑声,我们手挽着手谈人生,大步流星地说创作。

  还是这个院子,就是这个院子,我们观摩了每一个雕塑: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老舍、曹禺、赵树理、丁玲、叶圣陶、艾青……他们的姿势已经印记到了脑海里,成为我们纪念这段闪亮日子的标记和符号。穿过园子,篮球场对面,文学馆两栋楼的夹角里,一尊汉白玉雕刻的冰心像格外引人注目。园子里的所有雕塑都是金属的,静若处子的汉白玉冰心雕像,自然吸引人。花丛背后,冰心坐在一个汉白玉平台上,脚边摆着一个花瓶,平台最远处是一个凸起的正方体,面上两只黑色的小手嵌在汉白玉中,旁边有一行冰心撰写的文字——“有了爱就有了一切”。绕着平台,走到立方体的背面,只见一块木牌贴在正方体上,上书“谢冰心 吴文藻之墓”,顿时明白了,此处该是冰心先生的墓地。带着敬意,默默地献上一份祝福,远远地回头一瞥,能读出她眼神里的淡定、执著和希望。

  散步的环境,也不止这个院子,马路对面和学校右侧的大学校园也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晚饭后,大把的时间留给我们散步,不用邀约,到了时间径直往外走,路上自有同路人,一波接一波,谈论着各种话题:老师的课、政治体制、经济改革、文化改革、股票、高考、小说、剧本、散文、诗歌……反正嘴闲着,开诚布公地交流自己的观点和经验倒也难得。

  4个月的生活,我们的活动半径远比现代文学馆要远得多,超市、饭店、旅馆、照相馆、药店、医院、车站、商场、邮局……出于生活的需要,我们对环境的熟悉程度和速度,比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快。门口的池塘还是要去的,不仅仅因为她在路边上,出门就会看见或遇见,更因为这里倒映着闪亮的日子。

  鲁院的生活很干净,以至于我有种错觉,感觉自己生活在乌托邦里。这乌托邦似的日子被无奈的时间狠狠地咬了一口,在我们愿意与不愿意之间,时间就那么过去,偷走了我们闪亮的日子,只留下一塘沉睡的影子!

  又一个日子流走!撕掉旧台历,鲁院剩下的日子还剩下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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