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 聚

　　举家搬到开发区的新房子后，我逐渐养成了晨练的习惯。小区门前即是长河公园的一片大湖，每天早上绕湖两圈成了必修之课。

　　长河公园种植了数百种奇花异草，空气清新，但因为远离市区，晨练的人并不多。

　　有一男一女，慢慢引起我的注意。他们和我一样，天天坚持。不一样的是，他们不是散步，而是坐在湖边一个固定的木制连椅上，女的拉二胡，男的吹箫，琴箫合奏，配合得非常默契，听来，别有一番情趣。有时，他们也停下来歇一歇，站起来伸伸胳膊，转转腰。

　　他们的年龄应该在60岁左右。起初，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一对退了休的老夫妻，但有一天，我去得较晚，发现他们分手时是各奔东西的。后来，我因每天早上要先送孩子上学，8点多才到公园来，这正是他们要离开的时间。

　　他们不是夫妻，那是什么关系呢？是黄昏恋的情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都这么长时间了，能走到一起的早就双宿双飞了，不能走到一起的，也该分道扬镳了。是师生关系？那也不可能，如果各自有家庭，天天在这么个公共场所约会，也不合适，毕竟，他们都是有了年纪的人了。那是——我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是婚外的情人关系！借早上晨练的机会约会？大体差不多。真不容易呀，我对他们有了同情之心。

　　时光飞逝，转眼间，我搬到新家已经5年了。

　　忽有一日，我发现那对男女常坐的位置上，只有那个男人在独自吹箫，是很忧伤的一支曲子，我叫不上曲子名。

　　我想，大概，他的那个伴儿今天不方便出来了。

　　但随后的几天，男人还是形单影只。

　　我猜想，可能是女人病了，或是其他原因暂时来不了了。

　　此后的半年间，长河公园一直只有瑟瑟的箫声，没有了二胡的悠扬。

　　有一天，我走到男人面前时，恰逢男人休息。四目偶然相对，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您的那个伴儿呢？”

　　男人看着湖中的水说：“走了，心梗，都走半年多了。”

　　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冒失，为掩饰尴尬，又冒出一句不该说的话：“可惜了，你们没能走到一起。”

　　男人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说：“那是我老伴儿，我们走到一起都40年了。”

　　我有些吃惊，他们竟然是夫妻，这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

　　我在连椅上坐下，和老人攀谈起来。

　　老人在外地工作，和妻子一直是两地分居。后来，两人都退休了，终于团聚在了一起。可惜，好景不长。他们有两个儿子，一个住东城，一个住西城，都已经娶妻生子。儿子儿媳都是工薪阶层，请不起保姆，又没时间照顾孩子。老两口只好再次分居，一家住一个，帮着照顾家。早上，儿子和媳妇们自己送孩子上学，然后上班。老两口就抽这个空闲，在一起待上一两个小时，说说话，重拾年轻时的业余爱好，吹吹拉拉，自娱自乐一番。然后，就各自奔赴儿子家里，顺路把一天的菜买了。回到家，把早餐用的锅碗洗刷出来，再把中午的菜洗干净，切好，就到了接孙子放学的时间，接回孩子，再做午餐……日复一日，他们就是这样过来的，终于，老伴儿熬不住，先走了。

　　我们分手的时候，老人笑了笑，说：“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真正团聚了。”

　　我心下黯然，一股淡淡的哀伤涌上来，久久难以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