扇上的风月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4年03月28日07:35 刘绪源

  虽然我自己不事收藏,却十分敬重从事收藏的朋友,如果这种收藏不是为了敛财,而真的是出于爱好的话。这就如同我自己不搞学术资料的收集、整理、考索,却十分感激从事这一工作的同行。写文章、搞研究,离不开资料,对有价值的资料书,以及报刊上发表的新发现的零星资料,只要和我的兴趣或思考有关,我都会尽可能地“拿来”。我是享用者,不是提供者——我怎能不对通过辛勤劳动一点一滴提供资料的人心存感激呢?

  收藏也是同样道理。大量文化结晶纷纷散落民间,如没有热心收藏者,它们踪影渺茫,随时都会湮没。有了收藏的事业,它们渐露头角,相对集中,有时还公开流通,其文物价值越来越得到公认,这就不易散失了。如收藏者还有将自己藏品整理发表的雅兴,不限于独乐乐而更喜众乐乐,这就能使不事收藏者也大饱眼福,得以欣赏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品。我们怎能不对这样的藏家大表敬意?

  闵卫平先生就是这样的收藏者。近10年来,他在繁忙的律师工作的余暇,飞南走北,活跃于各处拍卖场,所专注的是最可赏心悦目的品种——扇面。他以收藏民国书画名家创作的扇面为主,也兼及晚清与当代,现手头觅得的爱物已百余枚,将其中一部分公开发表,以飨同好,并一一配以文章,抒说自己的收藏之乐与赏扇之得,此即画册《旧时风月》(上海书画出版社2014年出版)的由来。

  当初我翻阅书稿时,就曾消磨半日时光。我没有为时间流失而惋惜,因为从中得到了极大的乐趣,也有很多知识性的收获。我知道了许多过去不熟悉的成扇格式,观赏了不同风格的书法与绘画之美,也找到了几幅自己特别喜爱的画面,流连忘返,别有一番滋味。每个人的喜好当然会有不同,我更爱看那些清雅、淡远、古朴的扇画,似乎这比浓墨重彩的画更益于消夏,也更让人爱得长久,不像那些讲究“视觉冲击力”的作品易起审美疲劳。比如,本书中张大壮的双面花鸟图、吴青霞的消夏观荷图、吴子深的夏山图、吴穀祥的柳荫仕女图,还有林琴南的松风长啸图等,就最能唤起我愉悦的心情,掩卷之后,犹有余味在焉。

  再说几句卫平兄的文章。这些文章也都有味,细嚼其味,我以为,首先在于一种激情的感染。作者的喜爱溢于言表,有时是得扇后的狂喜,词句中满是赞美,完全是一种“粉丝”的境界,殷切、天真之态可掬,书中第一篇《旧时风月》最有此种趣味。这是很能感染人的,虽然你未必也生“粉丝”之心,但对这“粉丝”之心的同情之理解,会让你口角含笑,为得扇者欣喜。当然,文中也多有细品细赏之趣,正如作者说到自己赴京觅扇时所写的那样,他是“做足功课”的,于是,与画面有关的人物、画家的背景资料、画风的渊源传承等,他都尽力收罗了解,结合这些再来观画,所得自会不同,所以他常常谈得很细,也很到位。比如《禅心似境留明月》一文说溥心畬,就结合画家的沧桑身世,谈出了画者与所画的戒台寺之间特殊的感情联系。作者品扇之细,还不光注意书法与画面,常常兼及扇骨,《今夜梅郎入扇来》一文,在谈了梅兰芳所画扇面之后,又写他发现那扇骨上镌刻的是江寒汀所绘鸟雀图,而刻者竟是徐孝穆,徐是刻竹名家,这又引出一轮狂喜。此外,这些文章所牵涉的画坛掌故不少,如写张大千向李秋君求扇事,估计也会引起不少人的兴趣。

  对于作者的这种狂热和狂喜,我在被感染的同时,想到两个有趣的比喻,一是青春期的少年,一是初入美妙景点的旅游者。少男少女对于刚在自己面前展开的生活是充满激情的,正如旅游者看到美景会眼睛发亮,这是一种“非常态”,此类欢喜,属“高峰体验”。它让人想起杜甫的诗句:“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然而人是不会老在“高峰”的,总得沉静下来,转入常态。只有进入常态后,狂热才会转为淡定,狂喜也会化作专长,对画家画风背景资料等所做功课也将变为谙熟于心的学问功底,作者的眼力笔力将更老到,到那时如再编一本这样的画册,就会是另一番境界。也就是说,当沉静之后,如仍然喜爱,那才是长久的爱。就像爱情的高峰体验过去,经过日常漫长的柴米油盐岁月,仍然感情诚挚,这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长久的爱。卫平兄藏扇已10年余,时间已经不短,但是否已属“长久的爱”,口说无凭,我们且看他今后吧。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