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代里的理想追求

　　单看曾剑其人时只觉得他有些沉默寡言，但读完他的中短篇小说集后，才发现在其沉默内敛的外表下，蕴含着深深的细腻与温情，伤感与念旧。曾剑是“70后”军旅作家，上世纪90年代正是他参军入伍的时候，他以青春年华来感受时代变迁带给军营基层战士们主流价值观的变化，由此出发，他的作品中故事的诉说无意识中都带有一些思辨性质，并抒发了作者本身的理想诉求和价值观审美。

　　与战火纷飞的大时代相比，如今可谓是风平浪静的小时代了。但在和平悠然的小时代环境中，也不乏题材的匮乏。“70后”这一批人成长起来的时候正是上世纪90年代，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更关注人本身的成长困惑、人格自由等。因此曾剑的军旅文学作品呈献给读者的是军营小人物在繁重生活中对心灵家园的追寻、对理想价值的追求，字里行间流动着澎湃汹涌的情感。小说中不仅有着年轻军人对当下光怪陆离的社会生活的体验与反思，更有着小时代背景下小人物身上不失阔达宏远的理想价值的追求与实现。

　　细看曾剑笔下的小人物，不知是否带有作者自身的些许人生写照。他们均来自偏远的小小乡镇，在军营中处于底层，身上背负着乡村父辈的希望。例如在《循着父亲的目光前进》中，当兵未成的父亲对自己的三个儿子穿上军装的渴求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儿子当兵走后，在部队任副班长，父亲高兴地在村里逢人便说，还有意地省略了“副”字。此类作品可以看成是“农家军歌”的后续，是20年后《夏日落》的儿女新篇，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变迁，各种各样的人生价值观冲击着小小乡村，物质的冲击使得乡村淳朴的理想价值观也随着改变。一人当兵全家光荣的信念，被在大城市打工挣钱的价值观所冲击。《故事平淡》中，在大城市练就理发好手艺的苏橘，到了部队后也因此被首长青睐有加，全机关上下的领导几乎都指名让苏橘理发，但他却提不起劲儿来。他知道，这是钱在作怪。那时理发也累，但钱往口袋一揣，疲劳就没了。这儿就不一样，完全是无私奉献，不但没有经济收入，还被认为是应该干的。作者敏锐地把握住了时代的变化中，物质给年轻人带来的影响。但在接下来的故事中笔锋一转，抗洪抢险命令下来后，苏橘也要求开赴前线，并在列车上高兴地手舞足蹈，苏橘从旁观者到救灾者这一角色的转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内心理想主义价值观的重新建立。同乡战友小意的意外身亡，让他深深理解了战士献身卫国的意义与责任，作者给读者呈现出以苏橘为代表的小人物的内心价值观的变化。苏橘这一小人物形象无疑也是当下军营基层一部分年轻军人的缩影，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和代表意义。

　　和平年代，军营日复一日单调的生活也成了小人物的约束困扰。如小说《东北雪》中，作者大胆塑造出新兵孟扬名、马守利、新兵连长，以及地方女性罗红梅、油条西施等这几个令人过目难忘的角色，在他们身上读者们能感觉到青春贲张的血液和气息，军营制度中的条规约束变得苍白无力。而《饭堂哨兵》真实再现了军营小人物平淡而失落的经历，却给读者内心带来了激荡与反思。文章开篇“哨兵在新兵连训练，眼看就要下到老兵连，成为一名威风的装甲兵，两个上级来的军官，突然出现在队列前。军官在队列前走了个来回，目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像羊场老板在养群里挑种羊……”听说是挑去给首长做警卫员后，“哨兵回头，一连人的目光追光灯似的打在他身上，那是一束束羡慕的光柱子。哨兵感到心里开了花，却故意绷着脸，摆出一副可怜样，好像他是受害者。他跟随两位军官钻进小车，狭小的空间以及身旁的两个军官，令他感到陌生……”谁料想只是让他在饭堂门前站岗，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饭堂哨兵”，虽然老兵用“会被首长看中调走当警卫员”的美好愿景，安慰着他失落寂寞的内心，春去秋来，他站成了一道别人忽略不计的风景，惟一的安慰是门口放着的一盒供大家擦嘴的纸巾上飘散的淡淡清香，让他思念起家乡女孩身上的味道，站岗后趁人不注意偷偷抽取一张纸放在胸口是他最美好又最伤感的时刻。这些细节描写，无一不令人动容，也使读者看到了这一个平凡的总被忽略的哨兵身上丰富细腻的人性之美。最终在一年期满最后一班岗时，哨兵浑身轻微抖动，相伴的，还有鼻眼酸涩……哨兵的哭声，于浑厚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稚嫩，那是少年时期的假嗓子。哨兵不觉得难堪，他知道，哭完这场就好了，他将蜕变成一个老兵，一个内心无比强大的真正的军营男子汉”。一个军营小人物的无奈与刚毅跃然纸上，虽然没有完成自己参军的最初梦想，但哨兵依然在这一平凡的岗位上优秀地完成了自己的职责。饭堂哨兵这一形象的塑造让我们看到军营的中短篇小说人物描写的另一种可能，从“英雄是人”渐渐过渡到“小时代之小人物”的内心悲欣交织的丰富世界的刻画，曾剑自觉地发自内心关切生活在基层军营的生命，表现出小人物身上强烈的生存意识和时代特征，并从中体现出作者身上的人文精神关怀，这也是军营小说的一种另类的写作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