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卡斯特罗：在探寻中前进

布莱恩·卡斯特罗

　　布莱恩·卡斯特罗(Brian Castro)是澳大利亚作家，阿德莱德大学“库切创作中心”的教授。他1950年生于香港，有中、英、葡血统，母亲是华人。布莱恩·卡斯特罗说：“母亲在中国出生、长大，是我和中国联系的纽带与桥梁。”早在1989年，因为翻译《候鸟》，我就通过这个“纽带与桥梁”，与布莱恩·卡斯特罗联系。在我的印象中，卡斯特罗身为教师的母亲热情、善良，对文学和文学翻译颇有见地。她常说：“性格不能教。性格天生有好坏之分，但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为了让他更好地区分对错，父母在布莱恩·卡斯特罗11岁那年就把他送到澳大利亚。1962年到1966年，布莱恩·卡斯特罗在悉尼圣索菲亚学院读书，之后到悉尼大学攻读美国文学。毕业后，在澳大利亚、法国和香港教书。但是，面对纷繁复杂、风云四起的世界，布莱恩·卡斯特罗自己也常常难分对错，而约翰-保罗·萨特的名言“他人是地狱”更引起他深深的思索。“有一天，站在教室里，向窗外眺望，辽阔的蓝天让我心驰神往，我突然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一种想到更加广阔的天地寻找对错的渴望。”两个月后，他收到一份到法国教英语的邀请。优厚的待遇并没有动摇他“逃离”的决心。他买了一辆二手“雪铁龙”，开始欧洲之旅。“那是一个冬天，风雪弥漫、险象环生。但我知道，只有经历了这种种凶险，才能辨别真伪，分清错对。”而作为有华人血统的澳大利亚人，最让他困惑不解的是如何实现自己“文化身份”的认同。

　　1983年，在这种迷乱与困惑中，33岁的布莱恩·卡斯特罗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小说，也是他的成名作《候鸟》。他在为我翻译的中文版写的序言中说：“我的探寻开始得相当突然。一个晴朗的日子，在悉尼，我从一幢房子往另外一幢房子里搬家具的时候，打碎一个非常古老的梳妆台上的镜子，镜子后面垫着一层层废纸。我发现，那些因为日久年深早已变黄的纸是100多年前出版的报纸。这些报纸使我有机会读到关于中国淘金工人的故事，并且激起我对自己‘双重起源’的支离破碎的想象。我一只脚踩在西方，另一只脚踩在东方，横跨在种族界限的鸿沟之上，发现了一种矛盾——一种做人的矛盾：尽管我们极力标榜自己的个性，书本又比任何别的东西都更热衷于教导我们要在矛盾之中求得发展，教导我们困窘是可以转化为聪明的条件，教导我们要谦恭，不应当有任何非分之想，实际上我们还是无法从缺乏本体的痛苦中自拔。”于是，那些100年前的报纸触发了布莱恩·卡斯特罗创作《候鸟》的灵感。书中，他不但讲述了1856年华人罗云山怀抱“黄金梦”远涉重洋，从广东到澳大利亚淘金所经历的深重苦难，还非常深刻地揭示了罗云山之后的几代澳洲出生的华人所经受的中西方文化剧烈的冲击，以及由此产生的精神裂变。小说的另一位主人公、罗云山广义上的后人——欧阳·西默斯就是处于这种大裂变之中的一个典型。他和布莱恩·卡斯特罗一样，一只脚踩在西方，另一只脚踩在东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于是，冒着备受欺凌、“未老先衰”的危险与痛苦，不屈不挠地寻根问祖，直到终于面对历史的陈迹，于痛苦中大声疾呼：“你真是我的先人吗？打着该隐的印记，被人揪掉了辫子站在我的面前，一张憔悴的脸让人难以忘怀！”他的先人“像站在鲸鱼背上招手的亚哈，在向中国奔腾而去的巨流上晃动了一下便消失了……”

　　布莱恩·卡斯特罗就这样在文化认同的道路上苦苦追寻。《候鸟》出版后，引起广泛的注意，获得“澳大利亚沃格尔文学奖”。有评论家说，“这是一部宛如最漂亮的东方油画的佳作，充分显示了布莱恩·卡斯特罗具有文学大师的技巧和才智。”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艰难跋涉的时候，布莱恩·卡斯特罗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中国。1992年，他出版了《离开中国之后》。作者张开想象的翅膀，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将中国古代的哲人老子、风流倜傥的才子唐寅和现实生活中光怪陆离的人物以及他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在澳大利亚广袤的土地上演绎出一个生动美丽的爱情故事。该书出版后获得维多利亚州总理文学奖，并且翻译成法文在法国出版。而给布莱恩·卡斯特罗带来更大声誉的是2003年出版的《上海舞》。《上海舞》循着《候鸟》的轨迹，继续“寻根问祖”，继续探究“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一摆在许多旅居海外的华人面前的命题。主人公安东尼奥·卡斯特罗在澳大利亚生活40多年之后，离开澳洲，取道出生地香港，乘船返回上海。在上海，他与摄影师吴凯鸣一起翻看老照片。这些老照片如同一个个电影镜头，被作者以蒙太奇的创作手法衔接到一起，讲述了一个家族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二战前后的上海、澳门和香港。但是布莱恩·卡斯特罗以娴熟的技巧，将故事一直追溯到17世纪的巴西，前葡萄牙殖民地果阿、长崎、菲律宾、利物浦、巴黎等地。评论家认为，该书“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它既是历史，又是小说，还是一本跨越了各种文学形式的书籍，讲述的是具有普遍意义的人类的经验”。这种经验或许就是布莱恩·卡斯特罗从周游欧洲开始，艰苦跋涉40年得出的结论：“ 两个世界实际上就是一个。历史并没有完全重复自己，而只是在重新上演相同的基本模式。” (泽维尔·庞斯)《上海舞》出版后获当年维多利亚总理小说奖，2004年获新南威尔士总理小说奖。中文版2010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布莱恩·卡斯特罗还出版了《双狼》《花园书》等7部小说，这些作品大都获得澳大利亚各类文学奖。近年来，布莱恩·卡斯特罗多次来中国与中国学者进行学术交流。2013年，他在京出席“第二次中国澳大利亚文学论坛”，与中国作家共同探讨当今世界文学的走向，这个过程或许让他看清了“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