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初以来,陈景文写出了大量形质俱佳的诗歌作品,在消费社会的历史语境中坚守诗意的精神家园,用东北男儿的豪情将人生体验和美学思想熔铸进爱情诗中,并产生了独特的写作风格、诗艺质趣和审美感知方式。
作为当代诗坛少数经营爱情诗的歌者,陈景文的诗歌以怀旧的姿态逃离时间的不可逆性和不可重复性,获得一种“凝神心空夜色蓝,炊烟可步童年星”的遥望之感。“怀旧的路都能走向儿时/远方的脚总盼着归途/你是我小人儿书里的风情/渐渐长大的柔情侠骨/记忆埋没了多少名山大川/越来越浓的景色/清晰着乡村的寒苦/名利的手递来几车的张扬/只有你的姓名/是不带头衔的归属”(《几十年就准备这场倾吐》)。诗人以温馨的笔调开启了回忆的门锁,将儿时的记忆与对爱的憧憬糅合发酵,仿佛那年的故事就发生在不远的昨日,让人刻骨铭心。
怀旧拉近了时间的距离,让今天与昨天重叠、交织、映现在一起。《夏季救不了下季的凄凉》中,诗人将岁月的流逝嵌入古典式的怀旧情绪中,既有“枯藤老树”的哀怨愁思,又含“月明人倚楼”的绵长意蕴。此外,《圆月再轮天上》《遍野的异性是牡丹》《我必须练习年轻》等诗作也都继承了汉语诗歌的伟大传统,自觉从古典意象系统中“借火”,或频繁地遣用、调配古意盎然的物象入诗,或化用古诗之意境传递今人的心理感受,散逸出强劲的东方美蕴。
如果说回忆是带动诗人情感的温馨暖流,那么大自然便是承载诗人爱情理想的湾港,徜徉在自然天籁的烂漫美景中,陈景文勾画着兴安岭的莽莽林原、疆城的紫丁香、无垠的冰雪、涓涓的春流、梦泽的鸟鸣……这些或雄怀悠远或柔美婉约的风物,在诗人笔下好似摇曳多姿的生命协奏曲,充满动静结合的旋律美,可谓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折射出璀璨的光亮和醉人的爱意。陈景文对大地有着深挚的热爱,他常常能在身边细小、平俗的自然景物中,洞察自然与生活、自然与爱情的微妙关联,进而探询返归“内宇宙”的秘密甬道,谛听大自然的本真言说。“为什么总把留恋当作故乡——/那是痴情不改的魂魄/身披蓑衣咽风吼/独钓大雪饮寒江/那是血红不减的灵秀/神性腰姿冰封上/万载不卸的女儿妆……”(《冬临家乡》)诗人以刚劲、苍茫之感描绘自然,使还乡的心充满了无悔与虔诚。
自然地域条件赋予龙江大地的梦幻与严酷、粗犷与冷峻、阳刚与沉郁,对诗人的个人性格、艺术特质、诗歌内容与方法都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身居北方边陲、雪国之都的陈景文,少不了黑土地男儿的侠骨柔情。“风俗中的飞雪令我纵情/笔走塞北暖了多少亲朋/博间的早霞叫亮晨露/我构思的画面是农家风景/于昨夜疏开了心灵渠道/一个梦全都是你晃动的身影……”(《有我为你挂起的大红灯笼》)诗人对爱情的咏唱保有青春的气息和情感的悸动,消融了北国飞雪冰封的诗意浪漫,淘洗掉现实的粗粝轮廓,呈现出自然万物的清澈底色。自然与地域文化的双重滋养酿就了陈景文诗篇率性、坦荡、纯然的真情和梦想,在诗歌边缘化、消费化的历史时期续写了抒情诗的辉煌。
陈景文的诗歌不乏引人回味的哲理意趣,诗人对爱情真谛的把捉和描摹,充满了智者的思维火花,亦从一个侧面切入了生活、现实和时代的缺口。“你是唤来的前世/我不是等待的坟茔/这样的差距只在传说/我们是高于化蝶的魂灵/如果我的奔赴是个雪夜/那漫天洁白都为感动送行”(《不要用早生晚来约定前方》)。诗中流溢着陈景文爱情诗别样的音韵节奏,缓慢悠扬中又横贯一股阳刚之气,对大千世界、爱情生活、时空距离,甚至生命本身构成了一种深度解释,把抒情诗引入了一个新境界。可以说,陈景文将真实的人生体验、岁月磨砺和诗学理想都倾注于爱情诗的创作,包含充盈的生存智慧和发现整个宇宙的诗性眼光。
当然,陈景文的诗歌也具备一定的理性思辨色彩、批判力量和自省精神,借对爱情的描写与讴歌,诗人切中时代的表征和病理,感悟人生、咀嚼生活,用洋溢万丈豪情的笔摹写对爱情世界、生存境遇和命运变迁的深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