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蒙写于“文革”期间的长篇小说《这边风景》后来被他称之为“命题作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时并没有人对他“命题”,布置他写作。完全是王蒙根据当时组织的号召,主动地为了“配合”时代政治要求而为。如果对比当年那些“三突出”、“高大全”的极左作品,《这边风景》无疑是相当出色的。其表现当时特定政治年代维吾尔族人民的生活,故事具体、情节细腻、细节生动,人物形象比较鲜明。应该说是一部“配合”当时流行的政治理念的优秀之作。
王蒙的创作历程为我们提出了一个很有意味的命题:作家艺术家如何面对组织的要求和不断变化着的社会潮流做好“配合”的文章。其实,这个命题的核心是文学艺术和政治的关系。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明确指出,文艺从属于政治。革命的文艺要做革命事业的武器、工具、齿轮和螺丝钉。就是说,革命的文艺必须服从服务于革命的大局,努力配合当前的“中心工作”。许多以张扬艺术个性为标榜的文学艺术家,在抗日历史潮流的风起云涌中,放弃了自己的“个性”,走进了革命的队伍,成为为民族解放事业而奋斗的文艺战士。丁玲、萧军、公木、刘白羽……莫不如此。然而,当战争的硝烟散去,进入和平建设时期之后,他们中的一些人对于一味地“配合”产生了怀疑,尽管用今天的眼光来看,他们的观点相当地温和,强调的无非是“配合”是需要的,只是不要过于“简单化”、“概念化”、“公式化”而已。于是,他们中的一部分人被打成了右派分子,蒙冤多年。
值得我们深思和玩味的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改革开放初期被“平反解放”之后,仍然坚持以自己革命文艺战士的历史定位而自豪。不同的是,他们对“配合”、对“中心工作”的理解更加深刻和丰富。对于革命战争与和平建设条件下的文学艺术道路,有了更多的历史沧桑感,多了几分“而今识得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厚重和深沉。这其中,我们感受到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执著的家国情怀和政治信念。即便身处江湖之远,仍心系庙堂之上。他们视“配合”为使命,即使沦落到了“想配合也不让配合”的境地,宁可视之为宿命,也不会罢手停笔。
我军的军事文艺诞生于革命的烽火之中,始终与革命战争的大事业、大格局密切相关。一代又一代的文艺战士为了这支军队的成长发展壮大献出了自己的艺术青春乃至生命。尽管大家经历了一言难尽的“文革”岁月,但拨乱反正之后、改革开放的风云际会也为他们创造了尽情讴歌新时代伟大成就和精神风貌,奉献大量优秀作品的历史机遇。特别是今天的军队文艺工作者们,借助祖国强大、政治昌明、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的东风,既取得了骄人的业绩,也获得了非凡的荣誉和崇高的地位。
军事文艺是作为一支队伍而存在的,“配合”党、国家和军队的“中心”对于我们的创作还是十分必要甚至是必不可少的。尽管王蒙那时候想配合不让配合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但在这个问题上也不是一点困惑没有。其中,影响“配合”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困惑还是“市场”。对此,评论家南帆说:“当下的文化领域……市场决定艺术家的报酬、声望和身价……文学的深刻正在演变为一种招人嫌弃的品质,严肃的经典已经留在昨天”。
面对市场经济条件下文学艺术消费主义倾向,积极主动地选择主流题材特别是重大主流题材的“配合”,既需要高明的远见、强大的定力,更需要敢于承受风险的市场预测力和强大的资金支持。因为若干年前那种不计成本、不讲效益、意识形态至上的创作行动,在今天已经极为罕见,更多的作品既要通过市场来生产,还要经受市场的检验。娱乐化的文艺,并非没有一点“配合”的功能,但我们所指,是那种直接以“主流题材”“配合”面目出现的严肃作品。此类作品虽然有时不能直接地改造社会或者创造多少经济效益,但它却可以展现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导向,改造和影响人们的心灵,而有精神追求的人反过来又可以改造社会,创造经济效益。现实中多少利益的纠葛都在搅动着人们的心灵,而恰恰是文学艺术可以给人们一些灵魂的安宁和平静。从这个意义上说,作为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军事文艺的作用显然主要是通过潜移默化的审美手段来影响和浸润读者、观众的精神世界,进而充实人们的心灵生活,陶冶情操,提升境界。
张西南的《追赶兵车:军事文艺的使命与光荣》(见《文艺报》2013年11月29日第6版)一文,强调了军事文艺创作克服公式化概念化的问题,应该说很有针对性。要使我们的军事文艺在国家和军队新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好“配合”的作用,能够影响甚至“赢得”文化的“市场”,既不能一味迎合,也不能固步自封,必须闯出一条具有鲜明军事特色的创新之路。解决包括公式化概念化在内的创作问题之前提,是对当前时代的理解和认识。这个理解和认识如果是准确的、深刻的、丰富的,那么解决创作上的许多问题,就有了坚实的理性基础。而要做到这一点,我们的军事文艺工作者必须全身心地融入当前的时代和生活,用生动的感性支持清醒的理性认知。在网络手段高度发达的今天,我没有再用“深入生活”这样的表述,正是为了防止受到简单化的理解甚至误读。
思想的融入。实践的自觉来源于理论的清醒。思想的融入首先是理论的信服。军事文艺融入当前的军队变革的伟大实践,首先是对我军建设指导思想的准确把握和认知。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紧紧围绕建设一支听党指挥、能打胜仗、作风优良的人民军队这一党在新形势下的强军目标,着力解决制约国防和军队建设发展的突出矛盾和问题,创新发展军事理论,加强军事战略指导,完善新时期军事战略方针,构建中国特色现代军事力量体系。这段话信息量非常之大,需要我们所有军事文艺工作者认真思考和理解。否则,无法去正确地“配合”。
感情的融入。对于日新月异的军事变革新生活,我们必须满怀激情地去热爱它拥抱它,才能产生创作的激情和源源不断的艺术灵感。文艺作品不需要简单化、概念化、公式化的“配合”,而需要深刻而独到的人生体验和独一无二的艺术表达。军队正面临深刻的变革,为了实现军队打赢未来战争的远大目标,即便对某些人是一种痛苦和牺牲,我们也要承受它、体验它、描写它、讴歌它。
生活的融入。“嫦娥”探月、跨国演习、航空母舰……新事物层出不穷,即便是边防海防、医疗卫生、编制体制等传统的领域,也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拓展世界的视野,全身心“融入”现时的军队新生活,就显得更为重要和紧迫。这就要求我们真正地融入全新的时代和更加复杂而又丰富的真实的军队和社会生活中,深刻地洞察今天部队官兵及各阶层人们价值观的复杂变化和纠结。莫言说过,“文学的重要功能不仅仅是描写创伤,而且能够疗伤。”如果没有对生活的熟悉和透彻的了解,既无法准确地写出“创伤”,“疗伤”更是无从谈起。我们的理想和目标,无疑是写出无愧于伟大时代的伟大作品,去提振民族的精神,去影响更多的人同心同德推进中华民族复兴的伟大事业。
这是军事文艺的神圣使命,让我们为此而不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