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良童心绘本”系列：浅语艺术的视觉呈现

　　“儿童文学是浅语的艺术”。这是台湾儿童文学泰斗林良先生的文学主张，这一对儿童文学艺术特质的清浅表述，早已被两岸的儿童文学界广泛接受。为孩子创作的文学作品应该使用浅显易懂的语言，显然是一个常识性问题，“浅语艺术”并不是对这一常识的简单重申，而是将语言视作儿童文学整体艺术风貌中带有本质意义的核心问题。林良认为，儿童文学作家“必须懂得把他所知道的种种文学技巧用在‘浅语的写作’上……在‘文学技巧’还没有跟‘浅语’联接起来以前，你必须先有写作‘浅语’的能力。这样，你的文学技巧才能够有所依附”。更为可贵的是，林良把儿童文学的语言问题放置于汉语言文学的历史语境中加以考察。他认为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韦庄等唐代诗人，其实都是以当时代的浅语来抒写情怀，诗人以其独特的文学才华与人生体验对浅语进行了艺术化处理，创造出了流传千古的名篇佳构。在林良看来，“一切创造性的文学作品都是以‘浅语’打底的。”“儿童文学的精神，跟‘文学’的基本精神是完全吻合的。”  

　　两岸儿童文学交流自上世纪90年代破冰以来，取得了长足进步，包括林良先生在内的一批台湾优秀儿童文学作家的作品，走进了大陆读者的视野，但出于种种原因，林良作品的系统引进在很长一个时期内都还是一个空白。最近，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推出了“林良童心绘本”系列(4册)，让我们有机会通过作者的创作实绩领略“浅语艺术”的独特魅力。

　　“林良童心绘本”中的故事情节都极为简约。《汪汪的家》讲述的是，寒冬里，小狗和妈妈在家中忍饥挨饿，等着外出打工的爸爸带回柴火和食物。爸爸终于回家了，汪汪告诉爸爸，前村伯母在最困难的时候把自家的食物分给了它们，于是，汪汪一家子带上柴火和食物到了伯母家，两家子一起享受温暖的冬日时光。《我要一个家》说的则是一只名叫哀哀的流浪狗，特别羡慕别的狗都有温暖的家，它下决心一定要找到一个家。别的狗不理它，大人们不要它，最后是两个孩子收留了它，找到了家的哀哀却跑离主人，它要把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同伴。

　　这样的情节展开似乎太缺乏传奇色彩，但作者却能以“浅语”将其叙说得温馨感人，清浅诗意的语象表层下，蕴含着作者对儿童文学独特的思想把握与艺术理解。林良笔下的拟人化形象，并不是被简单地赋予能说会道的人性特点，而是与人类有着共通情感的生命存在。作者在创作感言里做了这样的表述：为了让孩子能够放心从事快乐的阅读，特意让出现在故事里的人物都是人身狗脸的“狗人”，它们的身体和身上的穿戴都跟人一样，它们的心也都是人心，只是有一张忠厚可靠的狗脸，林良视动物为同类是从宋代思想家张载“民胞物与”的思想中获得的启示，泛爱众物的情怀赋予林良童话温婉善意的艺术面貌。

　　将林良不以情节奇异性见长的作品以图画书的形式加以呈现，这对画家的文学理解与艺术感悟来说，是颇具挑战性的。“林良童心绘本”的3位绘者中，郑明进是台湾图画书界的元老级人物，何云姿、张化玮是台湾当下的实力派画家，从他们的创作中，可以看出台湾图画书创作所达到的高度。

　　图文关系是图画书艺术的核心问题，只有那些图文有机融合、互为支撑共同叙事的作品，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图画书”。不少以现有儿童文学作品为底本创作的图画书，实际上只是为原作配置了更为丰富的插图而已，离真正意义上的图画书还有相当的距离。“林良童心绘本”的绘者们对文字所呈现的浅语艺术风貌进行了创造性演绎，使之获得了鲜活的视觉生命。

　　在《我要一个家》中，画家将文字与画面进行了灵动的组合，有的以一个大跨页来呈现一段文字内容，有的则是将一段文字用两个相关联的连续画面加以表现，两个画面既有完全独立的，也有镶嵌式的。书中还设计了两个没有任何文字的大跨页，以街道的全景图为背景，通过不同色彩的渲染，传达了小狗哀哀从早到晚苦苦寻找家的急切心情。    

　　郑明进对《小纸船看海》的视觉创造，显示了画家对图画书艺术的独到理解。原文讲述了一个乡村男孩和一个都市女孩分别将一只小纸船放进水中，两只小船在大河里会合，相约一起去看大海，在即将入海的港口，大轮船上的小女孩发现了纸船，把它们捞了起来，带上两只小纸船，乘着大轮船去看大海。这是一篇用散文笔调写成的儿童故事，画家在处理散文意境与儿童情趣的关系上，颇有独到之处。画家以娴熟的绘画技巧渲染出带有意境美感的画面背景，在这一背景下，用孩子涂鸦式的线条勾勒出耕作的农人、桥上的车流、船舷边的人影等。在构图材料的运用上，画家将真实的广告招贴、报纸或书籍的页面嵌入画面，使画面显示出一种拙趣的意味，不少细节就像是孩子们亲手拼贴上去的。另一本由郑明进绘制的《小动物儿歌》，也显示了类似的特点。

　　何云姿绘制的《汪汪的家》，在文字的排列和细节的营造上，也有值得圈点之处。“这是冬天，天气冷得很。天很阴暗，好像要下雪。”这一小段天气描写，在画家的笔下呈现为阶梯状的分行排列，被置于阴暗色调描绘出的寒风呼啸的画面里，与之并列的另一个画面上，汪汪正入迷地读着一本关于食物的书，旁边的文字呈诗行状排列。文字的不同排列与两幅画面冷暖色调的反差形成了一种互补的关系，衬托出故事发生的环境与氛围。此外，画家还刻画了文字作品中所没有的小老鼠形象，两只小老鼠不时地出现在小狗家的玩具车里、沙发脚旁、烟囱管上，不动声色地参与到小狗一家的故事中来，当汪汪和妈妈打开房门迎接爸爸归来时，一袭寒风把小老鼠吹得晕头转向。这些细节给小读者带来了很多等待发现的乐趣。 

　　作为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台湾绘本馆”出版系列的开山之作，“林良童心绘本”让我们对台湾高品质原创绘本有了更多的期待，希望后继的佳作能更深地打动大陆小读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