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的青年真是让我欢喜让我“忧”。让我欢喜的是作者群庞大、整齐,冲击力很强,创作力旺。让我“忧”的是,每次诗歌评审会,总是浙江诗人给评委“找麻烦”,因为最后总是获奖作家中浙江的就有四五个,一共才十几个名额,一个省就占了这么多,有时候必须得忍痛割爱。作为编辑,说实话要感谢浙江出了那么多优秀的诗人,但同时也希望全国能有更多这样的省份。
江离的诗歌有着浓郁的才子气。字面上的表现是温文尔雅,但是更重要的特征,就是独立的诗歌体格,这种独立表现在审美判断上。他的作品信息量比较大,可并不是把所有信息量在面对一事一物一人和一段情感时那么庞大的体现,而是梳理、整合得非常合理。他在表现与社会关系的时候,在表现情绪状态的时候,又表现出了文人气息,而且很充分,他可以原谅一切伤害过他的人与事,甚至我们觉得该咬牙切齿的都原谅,同时也原谅自己。他是一个真正不与时代为敌,而且还能保持凝聚内心幻想权利的诗人,他像在梦中一样观看现实,不断原谅他人,原谅一段故事,然后去原谅自己。这好像是优点,但其实这里面还埋藏着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他在作品中没有表现出文人更尖锐的一部分,深入事物内部,把事物真正内部的是红、是黑、是白剖析出来,我更相信是他不愿,不是他不能。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在他的作品的表达方式上,在传统与个人的文人经验之间,其实是没有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表达方式,好在他年轻,能让人看到他有极大的上升空间。
张巧慧的诗歌有两个特点:第一,作品叙述非常可靠,也就是他能把生活中活生生的事件转化为有效叙述和表达。叙述可靠并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诗词是一个情感的艺术体,它的感情是真实的,所以面对可靠的事件,又能投入自己的真实情感,这是难能可贵的。第二,张巧慧的诗大部分表述疼痛、扭曲、生长,这种扭曲、挣扎和对疼痛的理解,都来源于她个人的文化能力、审美能力,不是直接摆在桌面上,而是她用自己的文化和能力整合处理,然后深入下去。她的作品是很感染人的,是能触动人心的诗歌作品,她会越写越好。她的诗歌问题在于审美的宽度,过于地计较一事、一物、一段情感,会影响她诗歌外延的张力,所以要注意审美的宽度。
钱利娜的诗歌既有现代的表现手法,又有传统的审美含量,她的诗从文面上看富于一种浪漫的诗意,但读完之后发现诗中最可取的部分就是个人的愿望、梦想以及审美追求和现实之间的落差,而这种落差使她的作品充满魅力。她诗歌的问题是叙事、抒情不够平衡,文大于质。
方石英的作品表现出扎实的生活场景,他的作品中不断强调“我在场”,甚至在一首诗的小细节里也强调我在场,当他不能强调我在场的时候,这个作品就会出现问题。比如《石头梦》这首诗里不断强调卡夫卡,这要千万小心,一万个读者就有一万个卡夫卡,在这里用的卡夫卡其实意义是不确定的,而且我也没有读到卡夫卡对这首诗有多大的作用。整体看,方石英的创作有点紧张,这个紧张是创作准备期就在想:我要写诗,要把诗写成被人认定的样子。如果放松了、打开了写,方石英会非常有前途,因为他真的是感情落地,所有的题材都来源于真实的他在场的场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要注意节奏的变化,不能让读者两页半读下来都没有变化,要注意节奏。
南歌是1989年出生的,很年轻,他的诗歌非常讲究意象、修辞。努力地不和现实发生直接的碰撞,要想办法在生活意义和词语之间作出一个很艰难的选择,南歌的诗歌一直在设法让生活意义躲在词语背后。这没有什么不好,重要的是南歌选择的词语和修辞是否能够饱满地、有效地承载他的情怀和审美判断,这是很重要的。另外,我对南歌有一个看法,他的诗歌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有点学生腔,而且这个学生腔也显现出一点伪浪漫、伪抒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