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哭的思乡诗篇——赵建英《唯美:1984》读后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16日07:11 罗 蕾

  赵建英出版过三部散文集:《天涯孤旅》(百花文艺出版社1994年8月出版)、《青草时代》(济南出版社2008年9月出版)、《唯美:1984》(安徽大学出版社2013年3月出版)。《唯美:1984》是她的一部最为真实感人的思乡力作。20多年过去了,为故乡、为亲人歌哭的作品出版了,作家却已身在万里之外的悉尼。

  《唯美:1984》讲述的是发生在作者故乡的故事。书中,赵建英给故乡汀河起了一个更美丽的名字——汀洲。关于汀洲的种种故事、美好回忆都凝聚在遥远的1984年,沉积了20多年的回忆化作文字,如故乡的河水一般缓缓流淌,滋润着她的心田。

  全书分为7个章节:四季、耕织、众生、汀洲、稼穑、自然、人间,结构讲究、开合有度,有着往复循环、生生不息的美感,显然经过了精心的构思与打磨,不似《天涯孤旅》《青草时代》那般生涩混沌。“四季”首先给了汀洲天与地之间广袤浩瀚如诗如画的背景与宁静舒缓唯美忧伤的笔调。《春》如抒情的解说词,《夏》则显露了歌者的姿态:“夏天浓浓的露水,打湿了每一个角角落落,漫漫长夜!歌者自有天与地,听者何惧乐与忧?”棉花味儿弥漫的夏日是最火热最富生机的,那也是赵建英最美好的青春年代,只是她心中升起的,却是似浓还淡的愁思——“那就是1984年的夏天。一片朦胧之中的荧光,点亮了我的生命。但是,在日出日落的劳作中,在浩瀚无边的平原上,我只能用长着厚茧的双手,来触及青春的第一缕霞光,并且无奈地看着它渐行渐远!”《秋》是有力而深沉的,“风在风的世界里游走,云在云的天堂里行吟!”恍若如歌的行板,又大气驰骋。《冬》则充满了触景生情的忧伤,“我一下子跳出了我的忧伤。而进入了另一种更深重的忧伤之中。”“丝蔓般的忧伤”“伤感的冬天”……是啊,1984年的冬天是她与父母共度的最后一个美好冬季,以后的冬天在她眼中都不再温暖完整。

  有了阔大的背景,接下来便是这背景上铺展开来的乡村生活。难能可贵的是,越过时光的河流,赵建英在叙述稼穑耕织时不仅能够真切地还原当初的情景,并能赋予辛劳单调的农事以灵动的色彩与飘逸的哲思,《大地的味道》《因为生命存在平行》写扶犁拉耧,《线上的岁月》《织布 织布》写盘腿纺线闯杼织布,而《草的温暖》写晒干青草是这样真实而唯美空灵——“用力地将草挑起来,一下一下地翻来翻去。水分慢慢地蒸发,分量越来越轻,就像是草的灵魂都飘到了天上,剩下的只是它们漂亮的衣衫。”

  “众生”是《唯美:1984》中浓墨重彩的一章。整部书既有诗味、散文味,又有小说味。诗味是整体氤氲在语言与意境中的,散文味则是其核心人物、主体故事、内心情感的刻骨真实,小说味特别体现在“众生”一章与其他章节一些描画故乡人物的篇什。汀洲的子民在广袤的大地上如走马灯般活动起来,极生动地演绎着属于他们的故事。无人敢惹外冷内热的七老太、霸气强梁的万家父子、命运如转蓬的箍儿、红粉……他们的悲欢离合家长里短,通过“我”这个既实在又虚无的叙述者发出不同的哀声。阅读“众生”,我们真正感受到赵建英笔墨的省俭与笔力的犀利老到,或许其中还掺杂着一些熟悉的味道。如《无名氏》中的老撇,就有鲁迅笔下人物的神韵。“众生”成就了一个鲜活的汀洲,《唯美:1984》成为赵建英散文创作中的一个超越与突破。

  《唯美:1984》的第四章是“汀洲”。它既是自然界中一片极其广袤、蕴涵生机的土地,也是作者书中无所不在的故乡。“四季”“耕织”织就了汀洲辽阔的背景与周而复始的内容,“众生”描画了汀洲汲汲于生汲汲于死的生命,“稼穑”赋予庄稼人一样的命运与心灵,“自然”“人间”则是汀洲远去的日月星辰与历史云烟……整部书散发着诗一样美丽的光芒, “汀洲”如同沈从文的湘西、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州一样,寄托着作者的情感,为她文学世界里的生灵提供阔大的活动背景。正如赵建英在《汀洲永不消失》中说的:“岁月能将苦难淡化,在人的心里,留下的是美好的光环。”文学的汀洲被虚化和美化了,它成为记忆中的圣土。

  然而,汀洲又是这样地实在,它并非刻意营造,它就是赵建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汀河。历史上,汀河曾经是黄河和大清河的河道、河滩、河岸,确实像长河中的一个沙洲。 “耕织”中《消失的曼陀罗》借老屋旁边生长的洁白的曼陀罗花写一个逝去的时代,集体经济、生产队、小社员……如同被砍掉成了烧柴的曼陀罗一样,消失在岁月的深处。“人间”中《哭泣的火焰》则秉笔直书20世纪80年代计划经济统购统销与拉关系、走“后门”的弊端:一位老实又耿直的老人,60多岁了,将辛辛苦苦种的1000多斤一级棉拉到棉站,因为没路子没熟人,验级员居然给定了个“五级”!悲愤的老人点着了棉花垛,后来他被派出所的人拖走了。老人不明白,为什么他烧自己的棉花却被警察抓走。在全书宽阔无边的时代背景板上,80年代应该是农民们舒心明亮的颜色,但苍茫的大地上依旧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就赵建英的个体经历说来,这种“唯美”的感受似乎到“1984年”后就戛然而止。

  时间是这样无情,“二十年之后,汀洲于我已经是陌生的故乡了。但我还是要常常回去,在清明节和七月十五这样的节日里回去给我的父母上坟问安,并烧上一刀黄纸,以表达女儿的心意,好让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得稍好一点。他们活着时我还没有什么力量让他们吃一顿像样的饭食,等我有能力奉养他们时,他们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心里的痛与悲哀,就只能借这一刀黄纸、一壶白酒表达。”这节制的忧伤让人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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