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族风俗手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2月09日08:21 姜东霞

  “迷”而不“炫”

  的布依族红灯舞

  去乌当新场乡可龙村的路,跟别处的不太相同。路很狭窄,两边全是茅草和杂刺,一律朝着路覆盖过来,路面全是黄泥和砂石,刚好只能通过一辆车。窗外是齐着车身的茅草,银白色一片在太阳光下显出的婆娑,倒是把荒山的本来景象凸现得恰到好处。

  车一路往下走,杂草中会兀地开出一丛金黄的花来,特别的黄。是野菊花,黄得很通透,掠过眼前,会让我们的心在这荒郊野地里为之一惊。

  村庄像是隐埋在丛丛茅草和杂刺之中,汽车拐进深山里,就是山脚寨和大土寨,这里居住着布依族群落。也许地底下有煤的原因,这里一到春天就开满了杜鹃花,连绵万里,近几年政府已经进行了旅游开发,还在这里举行过“首届贵阳乌当新场可龙杜鹃花布依歌会”。

  在这次布依歌会表演里,自然有红灯舞,叫做“跳红灯”。“跳红灯”由5个部分组成:参神、坐台、开财门、还灯愿、化灯。

  我看过红灯舞的表演。红灯舞作为“坐台”的序舞,以歌颂红灯的威力为目的,它由“穆桂英的女兵”表演。她们在台子上一扭一转,都很有规矩。红灯的晃动定要与左右形成一种迷幻的生气,相映相辉,使整个舞“迷”而不“炫”,布依女的温情从其间流泻出来,很抒情。最为精彩的是,在黑暗中表演此舞,表演到达登峰造极,见灯不见人,舞场上有8盏灯,上下游动。当然关于黑暗中表演的场景我没有看到,这是已经72岁高龄的陈全龙老人告诉我的。

  现在可龙村有可龙八寨,便都是由陈姓家族发展而来。布依族同胞与苗族同胞一样,在岁月里经受过无数的苦难。在长期的调查中,我了解到布依族,在贵州深山里安居生根,多是由明洪武年间“调北征南”时,从江西过来的。在深山里出没,首先要战胜豺狼虎豹,削木棍制土枪习武艺是主要的生存技能。他们还要躲避当地官兵的侵扰,白天官兵来犯,他们躲进深山的密丛之中,官兵晚上来袭,他们设下埋伏,挖好陷阱,由寨中头人用红布蒙住竹做的灯笼,然后发出联络信号,打得官兵落花流水。天长日久,陈姓这支族人世代生息,形成了今天的可龙村。“跳红灯”是操习武艺的一种方式,以防官兵来犯。

  后来没有战争了,到了清光绪年间,先民们出资修建了可龙大庙,正式立订了代代习武、并在每年的春节期间以“跳红灯”来祭祀祖先的族规。民间戏中“参神”是最为重要的,幸福平安是百姓最首要的愿望,所以在很多的民间表演戏中都能看见。

  庙已经在“文革”中被损坏了,可是每到正月间,村民们仍然要到庙里去掌灯,初九时出灯,会一家一户去送财神参拜,如果集中在哪一家坐堂,就在那里跳红灯舞。一般是耍刀枪唱小调,寨子上家家都有从远处来看跳红灯的客人。这些客人大多数是远嫁出去的女人,在外生儿育女,遇上这样的时候,有时会全家人一起回来看热闹。

  坐在陈全龙老人家,他们家又来了个会唱的老人,于是两位老人为我们唱了几句:自从盘古分天地,三皇五帝镇乾坤,三十六路花刀法,七十二路锦藏身。

  老人的声音浑浊不堪,几次都被喉咙里的痰堵塞住,停歇之后又唱,唱得断断续续,有些吃力。但是老人是高兴的,也许他已经很久没有唱过了,他老了,自然有年轻人来替他唱。他的声音会不会唤醒往昔的记忆?我想一定会的。老人一直坐在屋子里,没有起身动一下,就坐在那里。我们告辞的时候,他从屋子里出来,慢慢地走下石坎,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站在那里。

  黄连布依族婚礼坐夜宴

  很多年前就去过黄连,因其名如同中药中最苦的一味,就记在了心里。小时候身体不好,天天吃中药,其味苦不堪言,每当面对那碗黄中带黑的药时,实在喝不下去就会哭鼻子,父亲很看不惯我哭的样子,就会生气地说:“有多苦嘛,莫非会比黄连还苦。”

  后来医生告诉父亲,药中确有黄连。父亲就沉默了。我便知道了黄连是这世间最苦的,再后来稍大一点,又听人说旧社会贫下中农的生活就是比黄连还苦。黄连就根植进了我的心里,想想这么深重的苦我都吃过了,当然是可以常常地在同学中拿来炫耀一番的。成人后见过生长在山上的黄连,它是开黄花、身上还长刺的一种多年生植物,叶子略带酸味。

  走进黄连,就能看见两棵高大的银杏树,黄澄澄地在太阳光下飘了一地的叶子,留在树上的叶子在风中飒飒地抖擞着。几户农家掩藏在对面山上的树丛中,青枝绿叶里偏又夹着枫树,那枫树在青雾缭绕中红得极为冷静,这会透进心里去的红,不得不让人惊异。

  我们的车停在村口的银杏树下,一群人步行往山上的学校走。每年的布依坐夜宴和六月六歌会,都会集中在那里。山里的空气透出来的是一股子清冽,我们神清气爽地顺着马路走着。黄连气温温湿,山上雨水丰沛,我们看到了山脚下那些养着娃娃鱼种的池塘。近几年这一带的农户都在养殖这类鱼种。

  走至山的凹陷处,听见水声,抬头一看,山上飞瀑跌宕而下,水流湍湍。山很高,水就如同从天上飞涌出来的一样。最早的时候,村里的青年男女会在这里对歌传情,一唱就是几天,满山都是人。现在除了飞瀑,山腰上种满了枇杷树。同行的人中,有人爬上山跳进地里,穿梭在枇杷树下,摘取枇杷花。我们都知道枇杷花可以止咳生津润肺,心里虽想要一点却难以开口。

  这时村委会的支书来了,是个女的,20多岁的样子,本地人也是布依族。她一路走着,一路给我们说着本民族的婚礼坐夜宴。布依族本来就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逢上结婚这样的喜庆,正是放歌的时候,现编现唱,如同信手拈花,摇曳叠翠、驱雾拨云,一唱到天亮,唱他个翻天地覆,唱他个海枯石烂,才能显出民族本色来,且是不重复地唱。谁能有如此本事?

  从农历一月唱到十二月,月月有歌可唱:正月里闹元宵,二月菜花飘,三月里过清明……布依族人用歌来告诉子孙们有关生活和生产的知识。在他们看来,对歌不仅仅是表达高兴,还是智慧学识的较量。他们能看见什么唱什么,而对唱的人如果不能应对,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做客吃饭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在夜宴上,筷子、酒壶、烟等东西都用红双喜封好,唱对了才能拆封,才能尽情享受主人家的款待,要不你就一边坐着去。

  “重重叠叠山又来,人从云南送花来,我在云南送花到,送束鲜花席上栽……”唱歌的人走了很远的路,风尘扑面,情深义重。那么远的路途,在交通不便的年代,他需要早早地就上路,历尽辛苦,送上一束花,意味着送去了幸福和美好。

  “正月栽花无花栽,二月栽花花正开,三月栽花红似火。四月荞麦架上开……”这是主人接花时唱的,唱得悠远婉转,美到透彻清凉。

  吃饭时,支书为我们唱起了布依歌,她有一副好嗓子。或许布依人都有一副好嗓子,是上天给的,听得我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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