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善讲故事的作家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1月20日07:55 周明全

  张庆国以中篇小说名世。其最有影响的作品也是中篇,比如,《如风》《如鬼》《如戏》《黑暗的火车》等。比起一窝蜂拥向长篇创作,张庆国创作30多年来,只写了三个小长篇——《玫瑰的翅膀》《天高地远的温柔》《卡奴亚罗契约》,可谓少产。但可喜的是,仅此三部,亦能代表张庆国长篇小说创作的水准。

  张庆国的小说,呈现出来的最大特点,一是故事讲得特别漂亮;二是语言有自己的特色,且很精致、富有诗的韵味;三是张庆国的现实批判意识浓厚。好小说的标准有很多,衡量一个作家的优劣亦有很多框框套套,但能同时具备此三点,应属好小说之范畴。

  一、长篇小说应该重视故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在瑞典学院领奖发表演讲时说,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因为讲故事我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莫言获诺奖,是不是全因“讲故事”,这个不好说,但从莫言的演讲主题紧扣“故事”来看,足见莫言对“故事”的倾心。

  纵观中国古典小说,无不是以故事博众的,比如《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等等,不一而足。遗憾的是,改革开放以后,争先恐后地追赶潮流的中国作家们一时间学习西方、模仿西方,把西方文学技巧几乎全部演练了一遍。什么无故事无主人公,甚至无主题的写作,也成为一时的时尚。中国小说逐渐失去读者,我看,和作家们没有讲好“中国故事”有很大关联。

  幸运的是,偏居云南一隅的张庆国,上世纪50年代生人,没有受到诸多文学思潮的影响和左右,固守着中国小说最传统的手艺,不仅认识到“长篇小说应该重视故事”,而且在创作操演中,故事也讲得精彩绝伦。

  《玫瑰的翅膀》《天高地远的温柔》这两个属时尚类,主要写的是爱情、婚姻。相对于前两部,《卡奴亚罗契约》显得更厚重,它讲述的是一段风云诡秘的掘金史,当然,更重要的是,它也隐秘地将金钱异化的人性以及中国社会的变迁史,通过文学的形式尽数展现。

  《玫瑰的翅膀》是张庆国的长篇处女作,故事耐人寻味。讲述的是一个奇特的爱情故事。小说写于上世纪末,其时,婚姻难开始初显端倪,张庆国未雨绸缪,讲述了一个叫玫瑰的很有个性的美女,生活的目的就是嫁人,在母亲刘茶花的安排下,先后与多人展开了恋爱之旅,几经周折,终不得善果,由少女变成了老处女,最后甘愿被老四所骗,生命却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原地。

  《天高地远的温柔》衔继了《玫瑰的翅膀》的情感线路。讲述了报社记者“我”,因为采访结识了学舞蹈的姑娘陈莹,生出偷情的念头。遗憾的是,“我”的朋友、未婚的画家马老二横插一刀,也爱上陈莹。然而,陈莹的心在远方,她爱着那个并不爱自己的舞蹈老师。这是一个感情迷局,人人身陷其间,但终不得所。最后,陈莹因车祸去世,马老二与他“女朋友”结婚,“我”因为带着一个跟陈莹学跳舞的“学生”去歌厅,被警察“拘留”,声名败坏,失去工作并离婚,流落他乡。

  《卡奴亚罗契约》是张庆国三个小长篇中,最能代表其创作水准的上乘之作。故事以改革开放初期的社会现实为叙述原点,讲述了大学生“我”,因为偶然下海却改变一生的传奇人生。故事在边远的乡村和城市两个维度交叉展开,围绕“掘金”,将中国社会的变迁很隐晦地展现了出来。

  故事是小说的胚胎。小说应该有一个好的故事作为骨架,来展示作者的写作意图。尤其是长篇,洋洋洒洒数十万字,更应该有吸引人的故事,要不,作者再深刻的思想也会被埋没——很少有人喜欢没有故事,或者故事干瘪的长篇小说。

  二、语言的韵味和诗意是小说的增色剂。语言是文学的建筑材料。建筑材料的优劣,直接关系到建筑物的质量和美感。作家的语言品质,直接关系到他作品的分量和个人的文学成就。张庆国的语言,为其小说增加了不少色泽,亦为自己带来了声誉。

  张庆国的小说,语言很有特色,很多评家都注意到张庆国这一优点。其实,单从小说的名字看,张庆国的语言就展露无余。《玫瑰的翅膀》,玫瑰作为一种象征爱情的植物,不可能长翅膀。但张庆国却将两个本不相干的意象放在一起,使其具有了悲情的韵味。《天高地远的温柔》亦是将纠缠在情感中、被爱情放逐的男男女女的“温柔”尽数展现。张庆国在《我的卡奴亚罗》中坦诚,“我常常为了一个好听的词写小说”。这三部小长篇,首先,名字就极有诗意,有吸引力。

  张庆国写小说的态度很强悍,他说,“写小说是我的生活,我不是写了玩,不是可写可不写,是非写不可,就像吃饭和睡觉。”张庆国“谈到小说写作,也解释为一种手艺,一份工作;码字,干不了别的干这个,把自己比喻为木匠和鞋匠。写小说确实是一份工作,不过,很多工作,做到了某种高度,或怀着某种心思去做,就不再只是工作。一般的木匠挣钱养家,伟大的木匠不是”。

  张庆国对写小说的态度极其认真,写着玩,是很多作家的口头禅,但如此看重小说创作,将之和“吃饭睡觉”等同,足见张庆国用心、用情的深沉。

  在张庆国的小说中,那么多优美的、宛若天成的句子、词汇,俯首皆是,为其小说增色不少。尤其是在《卡奴亚罗契约》中,那些富有诗的韵味的句子,让小说充满了诗意。这让张庆国的同学董立勃怀疑,张庆国的另一支笔,写的是不是诗歌。“不知道庆国是不是曾经写过许多诗,这部小说中,如‘时光的花朵败落,最初出发的日子我却不会忘记’,‘那些皱纹很细碎,像女人的心事’等,这类句子几乎在每一章中都能找出。文字的运用可能不会完全决定小说的成败,却影响到它的光泽和肤色。小说不是诗,可小说不能没有诗意。《卡奴亚罗契约》这部长篇小说就像一首长诗,让人掩卷以后,还会沉湎在一种充满忧伤的情绪中。”

  三、现实批判精神是好小说的内核。有好的故事和精彩的语言,是小说成功的两个必不可少的因素。但仅仅有此两者,小说还只停留在好看的基础上。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故事和语言,就如女人的脸蛋和身材,再美的脸蛋和身材,若没有内在的修养,也只是花瓶,中看不中用。

  张庆国说的,作家应该做时代的喊痛者和守夜人。从他的三个小长篇来看,他的创作正是践行这一原则的。

  《玫瑰的翅膀》和《天高地远的温柔》写的是爱情、婚姻。新世纪以来,爱情和婚姻问题凸显,张庆国顺势而为,嗅到此问题或将成为现代人无法绕开的困惑。他以现代都市人的情感纠葛为路径,展示了爱情与婚姻成长中的矛盾、困惑、感慨,以及为了爱而奔寻终不得善果的迷茫。故事紧扣时代潮流,但又不流俗。当然,它也批判了当代人的情感匮乏和情感泛滥。

  将张庆国的批判意识展现得最淋漓的是《卡奴亚罗契约》。张庆国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是写时间历史中生命的演变、堕落、成长与觉悟,以及世间温情的永志不泯。

  张庆国说自己写出了一份时间的历史,这个自我总结很到位。故事发生在上世纪改革开放之前,是“掘金”的历史,或可理解为是中国社会的演变史。起初,边远的马峰村,人们沉浸在贫困中,却很快乐、很宁静,村民也私掏黄金,但整体上,乡村的宁静依旧。即便在城市,这样的宁静也如乡村。正如张庆国在小说中写的那样:“那是上世纪80年代,安详与纯净的80年代啊,资产阶级思想躲躲藏藏,爱情遍地生长,相爱的在黑暗中永葆,热烈的亲吻要躲开苍白明亮的月光。”但随着改革开放的开启,外地人涌进马峰村,乡村社会的宁静被打破,为抢夺马峰村的金子收购权,后来者吴老板挑拨,导致芭蕉花自杀。当年的供销社主任李叔叔,因为攀上了镇长这门亲,在马峰镇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年淳朴的小学老师陈哥,因做了镇长,性情与之前判若两人;当年可爱的马峰村女孩米果,后来开起了洗脚城,干起了卖身的勾当。城市自比乡村生猛,“我”的初恋女友小美,为了出国,嫁给了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的老外。张庆国对此的批判,隐藏在文本背后,但读来却叫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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