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or很青春,是一个颇具当代意识的品牌。但是在这个年轻的品牌中有很多传奇的元素,拧在一起形成了独一无二的Dior基因。在大师的栽培和发挥中,这个基因就像钻石一样,一直在发光。Dior的元素有很多——花园、藤格纹、迪奥套装,而把这三个元素结合得最完美的便是Lady Dior包。我相信每个经典的包都定义了一个时代的女人,而Lady Dior是为了当代的女性。 因为Dior有强大的基因,可以和任何艺术家合作,被艺术诠释。
我最喜欢Dior的地方,正是这个品牌对当代女性的理解。这里所说的当代女性已经不是一个世纪以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是艺术家的绯闻女友。她们是我们身边的女性,她们不仅漂亮,还在社会上独当一面。她可能是上市公司的老板,甚至是国家元首——Dior绝对不是给玩偶穿的。
这次,10名中国优秀的作家受邀与Dior合作。合作的宗旨和Dior与中国视觉艺术家的合作是一样的,让文学作者用短篇小说的形式再一次来描述和诠释Lady Dior这个经典的时尚配饰。我相信我们的合作是非常优雅的,因为最优雅的东西往往是简单的,《迪奥传奇花园》就是一个简单、优雅合作的结晶。Dior提供了所有作品的灵感。一只Lady Dior的包,有时候承载了诡异的母爱,有时候是一个女友的情绪,也有时候是职场上尴尬的装饰品。Lady Dior随着每个作者的想象,进入了中国人的生活。《迪奥传奇花园》里就采集了10篇这样的故事。
——洪 晃
女友的Lady Dior手提包(节选)
□残 雪
深夜被电话铃声吵醒是一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可它响了又响,不想罢休的味道。拿起话筒,我的愤怒就消失了。
“阿泉吗?我是坚仪。我的声音变了?你看现在几点了?”
阿泉是我大学时代的密友,如今也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惟一的朋友。今夜我得牺牲睡眠去陪陪她,刚才她在电话里说她“没法入睡”。她有麻烦了。
我洗了脸,梳了头,简单地化了点妆,穿上运动服和跑鞋下楼了。我在心里振奋起来了,每次同阿泉见面我总是这样。
电梯里有个老头也是下楼去的,老头的穿戴很绅士,他赞赏地朝我点点头,好像用他的眼神向我表示他允诺了我一件事。从这一刻起,夜间发生的一切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我和绅士老头在一楼互道了“再见”,各奔东西。我还听到了他发动汽车的声音。
今夜真黑啊。出了公寓大门来到街上,发现那些街灯一齐出了问题,它们都在垂死挣扎,隔一会儿才闪烁一下,令人胆寒。现在是干燥的晚春季节,这座水泥森林般的城市被风吹着,好像到处都要开裂似的。阿泉坐在离我的公寓不远的一家名叫“自由港口”的小型酒吧里头。
虽然酒吧里灯光昏暗,但因为外面那么黑,还是很惹眼。阿泉帮我要了红酒,她说她已经喝了一杯,这是第二杯。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那些青年男女,看见他们都像鱼一样举着酒杯在这窄小的地方游来游去,每当他们的身体发生了擦碰,双方就低声地说:“对不起。”这些人的心里是多么不安啊。
如我料想的那样,阿泉和男友周勉的关系出了点问题。
当初阿泉和我一道来到这座城市工作,我在一所不错的大学里教数学,她在一家园林设计公司做设计师。不久她就结识了英俊的电脑软件师周勉。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周勉时的印象。小伙子风度翩翩,举止得体,我简直看呆了。我和阿泉在大学期间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生。那一年阿泉25岁,周勉27岁。
一眨眼6年就过去了,现在阿泉已经是一家著名园林设计公司的首席设计师。阿泉是属于那种“内秀”的女孩,乍一看,只不过是一位健康苗条、容貌秀气的姑娘,这类姑娘大街上有很多。但你只要同她相处一会儿,就能感到她具有一种独特的美貌。我一直很佩服周勉的眼光。像他这么显眼的男孩,当初能从人群中一眼就发现阿泉的美貌,他自己也应该是气质不凡的吧。阿泉说他俩是在排队购买回家的火车票时认识的。
周勉的运气却没有这么好。本来他在那家外资公司里已经当上了中层骨干,但两年前他由于工作压力太大,同上司吵了一架之后便辞职了。从那以后国内经济不景气,他始终没找到合意的工作。他在各式各样的电脑公司打工,总做不长久。我曾经在阿泉那里看见过他,他还是那么英俊、有风度,但目光有点阴沉。阿泉在这两年里头成了周勉的精神支柱,她尽力鼓励他,不断地怂恿他去做各种尝试,不断地陪他去买业务技术方面的书籍。她甚至还提出马上同周勉结婚,但被周勉拒绝了,理由是他没有稳定的工作。
“他走了。”阿泉说。
我注意到阿泉那涂着深色唇膏的嘴唇裂开了口子,便在心里暗自思忖:今夜的谈话非同小可。我的身体感染了酒吧里不安的氛围,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
阿泉用手抓住自己的头发,凑近我,她的瞳孔的深处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她那嘶哑的声音令我心碎。
“你听,”她热切地小声说,“旁边那个人在疯跑,疯跑,他要追……可是已经晚了。”
我有些忍无可忍了,就站起来结账,女店主殷勤地对我和阿泉说道:
“已经这么晚了,快一点半了,二位要注意别迷路啊。”
她的叮嘱让人莫名其妙,我讨厌她那黏糊糊的声音。
一到大马路上阿泉就变得很镇静了,虽然到处黑乎乎的,但我能从她的步伐上感觉到她的情绪。我和阿泉都不喜欢拖拖拉拉地漫步,所以即使今天是周末的夜晚,我们也走得比较快。阿泉的高跟鞋在柏油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她酷爱时装,哪怕在这种情绪的低谷时期也依然穿戴整齐,我从未见过她披头散发的样子。
我们转进了一条小街,这里更黑了,我连忙挽住阿泉的手臂给自己壮胆。这条小街是卖花的地方,路两边那些门关得紧紧的铺面都是花店,我以前也来这里买过花。真糟糕,这里连街灯都没有,我的眼睛有点近视,几乎是被阿泉拖着在走。她是怎么能够看清路的?
在酒吧里,我只喝了一小杯水,现在嗓子干得要冒烟了,大概阿泉也是如此吧。她突然停下了,身体倚着路灯灯杆。
“坚仪,我难受。”
“你不会有事吧?我们回去,到我那里去。”
“你帮我做一件事吧,去敲这家花店的门。”
我按她说的做了,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不清阿泉的脸,我想象着她那表情痛苦的样子。6年了,她和周勉朝夕相处,很少分开。我又敲了一次门。隔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双手将我们两个扯了进去。我们在黑暗中倒在一只长沙发上——女人在当中,我和阿泉在她的两旁。
我立刻就被房里的一种香味吸引住了。一种令你想起野蜂和白云的花香。有时候,阿泉身上也隐隐约约地散发出这种香味,但远没有现在这么浓。口渴的感觉竟然消失了,我感到湿润的香风拂面,不由得打破了沉默:
“这是什么花?”
“家乡的花。我和阿泉是同乡,我们那座城里到处有金银花。”
“啊,金银花!”我说出这几个字时差点掉下了眼泪。
我看不见女人,我想,她一定是一位美女。我现在知道阿泉身上那种湿润的清香的来源了,我还知道,今夜的危机已经过去了。我轻轻地叹出一口气。
回去的路仍然是黑得厉害。阿泉走得那么快,我死拽住她,我们在那哔哔作响的水泥森林中乱冲乱撞。有时发现没有路了,我们就用力一冲,又冲出一条路来。有两次,当我和阿泉用力猛冲时,我就看到她的Lady Dior手提包在黑暗中闪烁出星星点点的荧光,接下去就有金银花的清香飘荡在空气中。我记得那只手提包是墨绿色的,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我手上沾了一些水藻一样的湿东西。
“阿泉?”我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啊?”她的声音更低沉,“我的老乡,她失去了双腿。”
自从那天夜里同阿泉外出以来,我们有两个月没有见面了。我并不担心她,她是很坚强的。再说我自己也陷入了一场不温不火的、缠缠绵绵的恋爱,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关照她了。
有一天,我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作业时,手机响了,是阿泉发来的短信:“阿勉回来了,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我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我想,接下来他们就要举行婚礼了吧,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我脑海里出现美丽的阿泉披着婚纱的形象,他俩是多么般配的一对!不知为什么,只要我想象阿泉的样子,那只墨绿色的手提包就总是出现在她的手中。她那涂着深色唇膏的嘴唇像动物的嘴一样嚅动着,她用耳语般的声音对着空中说:“包里装着金银花。坚仪,你帮我拿着包。”我伸出手在空中抓了一把。
他俩请我吃饭。也许是要宣布结婚的消息?
在熟悉的餐馆里,他俩比我先到。阿泉穿着一款蓝色的时装,头发剪掉了,理得像刺猬一样。我只要一靠近她就能感到她浑身的活力。我的目光在周围游移,开始是茫然的,后来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我在找那只手提包。却原来手提包挂在衣帽架上,不是墨绿色的那一只了,是同样的款式的宝蓝色的。我有点失望。阿泉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朝我挤了挤眼。
周勉仍然是那么潇洒英俊,当他那明亮的目光扫过来时,连我都忍不住怦然心跳。现在他举手投足都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了。
那顿饭吃得非常愉快,但他们并没有提及结婚的事。
吃完饭周勉就要去加班,他如今是在一家跨国大公司里工作了。他一个人先开车走,我和阿泉想到街上走一走。
这里有一个很大的街心花园,我俩钻了进去,一前一后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我在后面盯着她的手提包,但黑暗中,那手提包既没有发出荧光,也没有散发出湿润的清香。水泥小路在我们脚下发出干燥的摩擦声。有阴影从我心底升起。
“阿泉,你结婚吧。”
“是啊,是时候了。”她回答说,声音里头有一丝困惑。
我们站在路灯下,乳白色的光线照着阿泉的脸部,我又一次在心里头惊叹:多么罕见的美貌啊!我掩饰地问她:
“你换了手提包啊?”
“不,没有换,还是墨绿色的那只。你以为它是蓝色?那是光线的诡计。就像我这身衣服,你以为是蓝色的吧?”
我没有回答她,我觉得她在走神。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天我回公寓时,在楼下的大堂里又见到了那位绅士老头。他优雅地朝我挥挥手,好像祝贺我完成任务归来似的。
埃米莉逃生记(节选)
□蔡 骏
一
我叫埃米莉。
法国与意大利的边界,头顶是欧洲最高的勃朗峰,穿越盘山公路的瞬间,双眼几乎被山巅耀眼的冰雪刺瞎了。从阿尔卑斯的夏日阳光下,驶入黑暗的穿山隧道,感觉像突然遭遇日蚀,重新回到妈妈的肚子里。这是一辆路虎越野车,我蜷缩在后排座位上,闻着妈妈头发里的香味,许久才适应没有尽头的隧道——脑中闪过某种熟悉的情景,宛如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瘦弱不堪的小胎儿,痛苦地被挤压过流血的产道,第一次探头来到世上。
嗨!你们好,这是我出生后的第8个年头。
漆黑的世界中,车窗成为了一面镜子,照出我苍白的脸,大而无神的眼睛,头发披散在肩上,脖子削瘦得像只小猫,几乎一把就能捏死——曾经有人说我像个小吸血鬼。
这次自驾车之旅从维也纳开始,途中要经过5个国家。第一站是萨尔茨堡,然后是阿尔卑斯山谷中的因斯布鲁克,接着进入德国境内的贝希特斯加登,再经过博登湖来到瑞士。爸爸开车直奔少女峰,带着妈妈和我第一次滑雪,虽然玩得很开心,我却有一种不安的预感。我们去了日内瓦,从那里开车到法国,按照原定的旅行计划,终点站是地中海蓝色海岸的摩纳哥,妈妈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想要去意大利的都灵与米兰。爸爸是个听话的男人,便从上萨瓦省的公路,径直开到了勃朗峰隧道。
忽然,前头闪过一个白点,越来越亮,宛如凌晨在雪山上的日出,那是隧道的出口。
我们已到了意大利,高耸入云的勃朗峰被甩在身后。车子猛烈摇晃了一下,我被撞到了前排座椅后面。爸爸慌张地打着方向盘,靠在路边的草地上。我浑身疼痛地爬起来,回头隔着车后窗玻璃,看到一辆黑色卡车,紧紧逼着我们,刚才就是被它撞了。
爸爸刚下车,卡车里也出来一个男人,穿着白色风衣,戴着白色帽子,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
枪口闪过一丝火星,爸爸捂着胸口,闷闷地倒在地上。
白风衣的男人向我走来,妈妈尖叫着打开车门,抱着我逃跑。对方紧追不舍,他是来杀我们全家的吧?阿尔卑斯的山坡上,妈妈疯狂地逃跑,我的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全是她的喘息声。我们紧挨着滚滚车流,所有人都只顾着往前飞驰,并未注意到有危险。
终于,那个男人追了上来,向我举起了枪口。
妈妈将我紧紧抱着,把后背暴露给那个男人。我从她的发丝间的缝隙,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他有一双紫色的眼睛。
他只问了一句话:“姑娘,你不愿意吗?”
“我愿意。”
然后,枪口的火光闪烁,这一声枪响震动了山谷。
妈妈倒下,鲜血从她的嘴里涌出,眼睛眨了几下,渐渐变得灰暗,玻璃体僵硬地凝固,倒映出我哭泣的小脸。
她死了。
那个人继续向我走来,我想他肯定还要给我一枪。没想到几个警察冲了过来,他只能把枪收起来,跨上路边的一辆摩托车,风一般地消失在阿尔卑斯山中。
二
我叫埃米莉,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我想爸爸应该明白这一点。
爸爸还活着,胸口多了一道难看的伤疤,每逢阴雨天就会疼得直冒汗。他走在布满椰树的沙滩上,不时有波利尼西亚少女经过,晒着耀眼的古铜色皮肤,似乎每一个都在诱惑爸爸。他的目光里有几分邪恶,盯着少女们的胸口,让我怀疑他时常半夜出门,就是去找其中一个或几个幽会。
我在厌恶他的同时,也会想念妈妈。
5年前,我们全家在阿尔卑斯山旅行,遭遇了神秘的袭击,有个紫色眼睛的杀手,开枪杀害了我的妈妈。要不是警察及时赶到,我早已躺在棺材中了。
爸爸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他的工作漂泊不定,几乎每年要换一个地方,不是非洲的沙漠,就是南美洲的丛林,抑或印度南方的小镇,直到这座南太平洋上的小岛。
爸爸要带我出海钓鱼,租了一艘波利尼西亚人的小艇,带有独特的三角帆,左侧伸出长长的木杆,与船身平行浮在海面上。
出海的那天,晴空万里,几个有着乌黑秀发与惹火身材的少女,裸露胸口向我们挥手告别。而我低头看着清澈的海底珊瑚,只盼着尽快摆脱她们。
我在想,爸爸是不是要杀了我?
几小时后,当我们远离海岛,茫茫的太平洋上,骤然袭来黑色风暴。幸亏是波利尼西亚小艇,数米高的巨浪也难以打翻,爸爸将我绑在船舱,至少不会被掀出去。我喝了许多口海水,呛得死去活来,把胃里都吐空了。等到暴风雨消退,艇上的设备都已坏了,无论海事卫星电话还是三角帆,我们像孤儿般漂流在海上……
3天后,船上的一切给养都吃完了。
爸爸将最后一根香蕉留给了我,随后准备了瓶瓶罐罐,迎接南太平洋上丰沛的雨水。
赤道上的太阳晒着我的脸,让我苍白的脸略微发红,嘴唇也裂开几道口子。13岁的我,穿着湿透的内衣与短裤,皮肤竟也发出波利尼西亚少女般的光泽,爸爸无力地看着我说:“埃米莉,你会像你妈妈一样漂亮的。”
“那个人为什么要来杀我们?”
就算淹死饿死渴死在太平洋上,我也不会忘记白色风衣的男子,还有那双紫色的眼睛。
“不知道,警方已经调查了5年,却没有任何线索。”
“每当我睡不着,就会看到妈妈死去的双眼。”
“我也是。”
“爸爸,你是怎么跟妈妈认识的?”
他的面色有些古怪,等待许久才说:“那时候我们都没有钱,可她深深地迷住了我,只认识了几个星期,我就送给她一个Lady Dior的包包。”
“你好大方啊。”
“不久,你妈妈的肚子里就有了你——真像一场梦啊,所有人都说我们疯了,两个人都那么年轻,恐怕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能把孩子养好?你不知道,我们吃了多少苦,你妈妈又流了多少眼泪,终于把你生了下来——3个月前我们才登记结婚。”
“可你很快就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是啊,谁会想到自从你来到这个世上,我的一切就变得那么顺利,你们母女从此衣食无忧,跟着我周游世界……埃米莉,我爱你们。”
“杀手是你雇来的吧?”
这句话让爸爸一愣,面色冷峻下来:“为什么会这么想?”
“你厌倦了妈妈,想要把她除掉,为了不让警察怀疑你,先让杀手往你身上开一枪,却在并非要害的部位,假装要杀我们一家三口,其实只是为了杀害妻子。”
“埃米莉,你长大后适合做个小说家。”
“这不是在幻想!”
说话之间,船舷外的鱼钩晃了一下,我钓起了一条小个的鲣鱼。我熟练地用刀子剖开鱼腹,做成生鱼片跟爸爸分享了。
“其实,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样子。”
耀眼的阳光底下,我把头靠在他宽阔裸露的胸膛上:“爸爸,你有没有想过死亡?”
“没有。”
“可我每天都会想到死,仿佛随时随地会遭遇意外。比如那个杀手。”
“不要再想这些了,人死以后,一切就都没有了。”
我的耳朵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又贴着他的下巴上的胡茬说:“请对我说实话,假如我死以后,还会有人记得我吗?”
“我——不知道。”
“爸爸,你也会忘记我的,是吗?”
他没有回答,冷漠地把我推开了。
让人意想不到,整整7天过去,南太平洋上连一滴雨都没下过,只能依靠生鱼片果腹。
爸爸快要渴死了。
他总是用身体为我阻挡阳光,把更多的生鱼片让给我,他的脸上长满了泡泡,整个人晒得像块木炭。
忽然,他指了指船底的隔板,我虚弱地将它打开,意外地发现了最后一小瓶水。
他把这瓶水留给了我,然后,他死了。
看着爸爸的尸体,暴晒在烈日底下,很快发出了臭味。我拧开水瓶,抿了一小口,我想我可以多活几天。
然后,我把爸爸推到了海里。
清澈而深不见底的海水,漫游着密密麻麻的金枪鱼群,爸爸像块蛋糕沉没到鱼群中,很快会成为它们的午餐。
我躺在波利尼西亚小艇中,抱着爸爸留下来的那瓶水,等待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
3天后,当我喝完最后一滴水,一艘集装箱货轮发现了我。
我得救了。
三
我叫埃米莉,18岁,我长大了,人们都管我叫美少女。
透过飞机舷窗,看到机翼下的撒哈拉沙漠,红色与金色的岩石与沙丘,宛如南太平洋般无边无际。5年前,爸爸葬身鱼腹之后,我早已习惯于独自一人旅行。我曾到过世界各大机场,俯瞰过地球上的许多个角落。我还认识了各种朋友,有男孩也有女孩,我跟着他们学会了12种语言,而他们总是羡慕我能周游列国。
其实,我是在想——如果,我不停地在不同的地方飞来飞去,那个杀手就不容易找到我了吧。
但我惟独没有去过中国,这一点连我自己都难以理解。
走神的一刹那间,我看到机翼下的引擎着火了。
机舱中响起刺耳的警报声,头顶的氧气面罩落下来,前后都是女人们的尖叫,漂亮的空乘们也花容失色,手忙脚乱地教乘客们自救的方法。
机长决定在沙漠中迫降。
10分钟后,随着一声巨大的冲击,飞机一头栽倒在沙丘中。有人打开舱门,大家争先恐后地爬出去。当我刚狂奔到炽热的沙漠上,身后的飞机剧烈爆炸,至少有一半的乘客化作了碎片。
有一块热乎乎的头盖骨被甩到我的后脖子上。
夜幕降临,还剩下100多名幸存者,不少人在逃出舱门时,因为互相踩踏而受伤了。这是撒哈拉沙漠的中心地带,没有任何通讯信号,也没有水源,连游牧的柏柏尔人都没有。
我想要离他们远一点。
果然,没有外来救援的迹象,大家忍受着饥饿与干渴,每天不断有人死去。尸体堆积在沙漠上,我想再过很多年就会变成木乃伊。
但我早就对死人麻木了,自从爸爸妈妈相继离世,我的生活中就充满了危险,几乎每天都会见到各种各样的死亡。比如在海啸与核泄漏的日本,在耶路撒冷老城,在龙卷风下的美国中部,在暴风雪中的西伯利亚。
在3个不同的国家,我读过5所中学,其中有4个发生过校园枪击案,我亲眼目睹一个高二男生,开枪打爆了我的物理老师的脑袋——前一天晚上我还跟这男生约会过。
剩下最后一所高中,被强台风夷为了平地,有300个学生死于非命。
我在废墟底下埋了7天7夜,最终被国际救援队挖了出来,结果只是受了轻微伤。
因此,对于这次空难,我丝毫没有慌张与恐惧,只是惊讶为什么来得那么晚?在我的第99次飞行中才发生。
沙漠的夜晚很冷。
我找到了一个山洞,似乎有古人生活的痕迹,我弄来火种照亮岩壁,果然跳出鲜艳的图案,画着原始人狩猎与放牧的情景,简直美得惊心动魄。这是人类刚诞生时的样子吧,老师说所有的现代人类,都是走出非洲的智人的后代——我也是其中之一。
在祖先的岩洞里过了一夜,醒来后才发现在荒凉的沙漠上,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我冷静地回到死人们中间,发现几个奄奄一息的活人,他们用最后一口气告诉我,昨晚发生了极其可怕的事——有人实在饿昏了,便开始到处杀人,最后发展到煮人肉充饥。有的人为了保命,有的人为了填饱肚子,总之是自相残杀。短短的几个小时,没有人能逃过劫难。
最后,剩下的伤员也死了。
就当我也跪在被血染红的沙砾上等死时,头顶却响起了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
(摘自《迪奥传奇花园》,洪晃策划,汉睿、朱燕主编,作家出版社2013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