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抒情于叙事 以轻松写沉重——读老九的《卖书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10月18日08:23 王聚敏

  老九真名杨佑田,煤矿工人出身,性格粗豪,自幼酷爱文学,喜欢创新,文章大多剑走偏锋,并对现代派文学作品,特别是对卡夫卡的研究,足可称得上“专家”。且在上大学之前,他早有文名——了解了这些,那么他的这篇《卖书记》为什么写得这么好,就不足为奇了。缘于种种原因,老九毕业后虽淡出文坛,但一颗文心非但没有淡然,反而越来越赤诚热烈。老九刻苦、认真、执著,且腹有诗书,自省、自信甚至自傲,这种性格脾气我喜欢,跟我有相仿的地方。在外人看来,这也许是一种纯粹的坐井观天式的盲目的自高自大,但却是作家们应具的一种心理品性。读《卖书记》,我有三点体会。

  其一是写法别致。这篇散文表面上好像是一篇叙事散文,实则是一篇纯粹的抒情散文。作者明写一个卖书的整个过程,暗写的却是作者文心被“出卖”或自己把精神向度“卖”给世俗的一种痛苦的心理历程。即作者寓抒情于叙事,以轻松写沉重,将这种情感以讲故事的方式出之,将这种沉重以口吻轻松的方式出之。因此文中没有抒情语式,没有惊叹语,没有祈使句,有的只是客观冷静详尽的叙述,有的只是文字的刺痛感。难道我们仅是“卖书”这么困难吗?“贫贱夫妻百事哀”。这种独特别致的写作方法,再加上下述两点,使这种形而下的经验陈述具备了形而上的超验立意或“意义”。

  其二是注重细节的援用。如果说上述的“讲故事”方式首先能抓住读者的阅读兴致的话,那么,细节的运用更增强了这篇散文的艺术震撼力。比如:开始决定卖书时,“我马上开始认真挑拣,该卖的码一堆,不该卖的码另一堆。然而,在我看来都不该卖。于是,反反复复,从该卖的那堆再拿到不该卖的这堆,后来,不该卖的这堆反而越来越大,该卖的那堆却越来越小……”这个细节极其细腻地表达了作者卖书时“不得不如此”的那种无奈、矛盾和痛苦的心绪。再比如:当作者看到收破烂的小贩“野蛮装卸”,从楼上踹书,书从楼上滚下来时,心疼地说:“这是书啊,怎么能用脚踹呢?应该这样抱着送下去!”说完,他从3楼到楼下,完美地示范了一次,但收破烂的小贩哪能理解一个读书人此时此刻的心痛呢。再比如:当收书小贩的秤钩子钩进编织袋子时,作者这样写:“许多年以后,我一见圆形锋利闪闪发光的铁钩子,定会敏感和恐惧。这种敏感和恐惧,就来源于那个卖书的下午。”最后作者干脆不让他们再过秤了,是他不忍再看那些书,不,是心被刺痛的惨烈啊。还有夫妻在哭,楼下却传来孩子的歌声和欢快的狗吠。于是,哭都不敢大声了,等等。有无“细节意识”,会不会援引细节,是一个散文家成熟、高明与否的重要标志,老九的细节用得巧妙。

  其三是老九的语言与叙述有新意。这种新意的出现,无疑得益于老九长年累月对现代派和后现代派文学的研读、会意与追求,并在此基础上企图形成自己的语言风格和叙述风貌。比如:“隐藏泪水最好的地方是心灵。隐藏泪水最好的武器是时间”;比如:“啪啪啪,铁钩子像钩在了我的肋骨、我的臂膀、我的手臂上,我听见书们在喊疼,在挣扎,在躲闪,我觉得我的身体多处在流血,创口深及骨头,内里浅红的肉已翻卷外露,宛如一朵朵盛开的娇艳玫瑰。”显然用的是通感;再比如:文中几次出现“许多年以后……”这样的句式,显然是对拉美小说的借鉴。老九向来不满当今散文由来已久形成的那种模式化语言,在写作上喜欢追新求奇,重复(重复别人重复自己)是他的敌人;在写作风格上喜欢摧枯拉朽、携风带雨、痛快淋漓,最厌恶四平八稳、暮气沉沉——他的这篇散文自始至终氤氲、张扬、充溢着的就是这种精神,虽然他做得还不够尽善尽美。

  《卖书记》深刻的意义,在于它浓缩折射了在这个物质对于精神的强行挤压、世俗战胜了理想、电子阅读日益替代纸质书籍的时代,一代知识分子内心的纠结、困惑与痛苦。文章最后写道,8000册书卖完后,妻子上街买了猪头肉和酒,“居然还有酒,是衡水老白干比较便宜的那种,还买了三盒烟,我和妻喝得猛烈而快捷”。喝到最后,“我们就流泪了,就互相用毛巾给对方擦泪(那时买不起纸抽,觉得奢华)。”“许多年后,当我儿子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们一家三口谈到了2001年深秋那天卖书的往事。儿子与妻子对视几眼,笑曰,爸,你当时在家过道堆成的书山,我妈早让我悄悄地卖开了,今天多少本,明天多少本,啥该卖不该卖的,你哪知道实情啊!”“于是,我们一家三口就嬉笑,就坏笑,就大笑。然而,笑过之后,我觉得我们的笑声空洞无味,黑色幽默。”快结尾了,老九还接连砸下重锤,让我们感知变数、感知沉痛、感知无奈……如此的语言、如此的叙述很提神很新意很多义且俯拾即是,它们像一盏盏明灯,照亮了整篇《卖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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