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至诚之声

　　在不同的村落，人们形成了各自的文化，成为某种文化的人。当地球成为一个大村落，自然会有不同文化之间的交往、对话，并进而创造新的文化。而交往对话的前提是各种文化都能发出自己真正的声音。

　　由此想到鲁迅的“至诚之声”。鲁迅曾愤慨旧中国的无声，希望中国有人能像摩罗诗人那样“作至诚之声，致吾人于善美刚健”(《摩罗诗力说》)。鲁迅希望别人做的事情自己首先努力去做，于是以数百万字的著作发出“至诚之声”。近百年来，这至诚之声时时回荡在我们耳边。

　　鲁迅的声音，最强烈的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严厉批判。贫穷落后之时，对传统文化的批判旨在唤醒民众，奋起自立。在多元文化频繁交往、相互对话的当代，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却突显了另一个重要的意义，鲁迅的至诚之声为中国文化与世界文化的对话创立了一个良好的开端和基础。因为只有至诚之声，才能与世界上其他民族、文化真正对话。如鲁迅所说：“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中国文明是伟大的文明，先贤们创立的各种文化理想是美好的，但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并未尽善尽美地实现先贤的文化理想，在文明的进程中也难免发生各种病变。当中国文化隐疾发作时，中国陷入了贫困落后。要克服文化自身的缺陷，必须身处文化之中的人能发出“至诚之声”，医治自身文化的病变。

　　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揭开了传统文化黑暗的一面，开启了真诚对待自己的文化态度，也确立了真正与其他文化对话的立场。作为当今世界上的大国，在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同时，也应有足够的自信反思自己文化中的不足之处。敢于面对自己文化的丑陋之处，才是与其他民族、其他文化真诚相对的姿态，才是真正的大国风范。在西方中心主义者的眼里中国曾经被描述为丑陋的他者，于是，我们许多有识之士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以纠正西方人的偏见。但往往如鲁迅所指出的那样：“歌颂中国文明的也惟以光明的示人，隐匿了黑的一面。”刻意美化或迎合西方兴趣的叙述并不能呈现真实的中国文化，也无助于不同文化之间的真正交往，不利于人类新文化的形成。不同文化之间只有真诚、全面地呈现自己才可能促进相互了解、共创新文化。

　　鲁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批判，作至诚之声，是为了更新传统，以立善美刚健之人。鲁迅为人，极为真诚。面对社会上的各种丑恶现象，其是非黑白大多心知肚明，但更多的人是因为名誉、地位、安全而缄默不语，但鲁迅真诚地说出来了，发出“至诚之声”，呈现至诚的人格气象。

　　鲁迅的“至诚之声”，深深感动了我，我在鲁迅杂文的解读中聆听鲁迅的至诚之声，感受鲁迅的人格气象。在挫折中让我奋起，在喧嚣中让我清醒。我想，我们应响应鲁迅的至诚之声。

　　敢于发出至诚之声，是大国风范，我们得以真诚地立足于世界。追求至诚的境界，是世界文化发展的正当方向。

　　(作者为闽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化诗学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