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身份不明带来的叙事尴尬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21日08:15 李墨波

  《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以一个长镜头开头:镜头从云端俯瞰城市,然后向下俯冲,穿过云层和高低错落的楼宇,穿过建筑间的长廊走道,最终越过一扇百叶窗,推入到公安局的办公室。影片同样以一个长镜头结尾:即将分娩的女主人公吕月月,被搁浅在北京郊区的公路上,当疼痛袭来时,吕月月四顾无人,只能绝望地哭泣,镜头由全景慢慢推进到特写,然后长久地凝视着吕月月流满泪水的脸。两个长镜头在风格上并不匹配,开头的长镜头华丽张扬,昭示着影片的都市警匪片风格,而结尾的长镜头沉静内敛,携带着文艺片的气质。这两种明显不同的话语方式,却被奇怪地组合在一起。事实上,整个影片从创作初衷到最终的呈现似乎一直都呈现出一种分裂的状态。关于案件侦破的警匪叙事和关于吕月月人格塑造的人物叙事成为两股相悖的力量相互拉扯,影片最终在警匪对峙的外部冲突和吕月月人物情感挣扎的内部冲突上分裂开来。而叙事的重心也在这两股力量中摇摆不定,叙事主线模糊难辨。在迷失叙事主线之后,所有的戏都显得暧昧不明,远未达到该有的准确和力度。

  类型定位上的身份不明,使得影片一直处于一种叙事尴尬中,始终缺乏一个强劲的叙事推动。影片虽然由一个案件开始,但是案件的侦破并未成为有效的叙事推动,笨拙的场景设置,大段的人物对话,都显得拖泥带水,延缓了叙事的速度,在开始的前半个小时里,影片并没有成功起飞,当金正熙被抓之后,这条线索反而在吕月月与金正熙的情感纠葛中被搁置下来。理想的状态是,人物塑造同电影叙事能够有机结合,人物的性格和心理世界能在紧张的剧情中得以揭示,最终真相水落石出的时候,人物也站立起来。但是在这部影片中,这两者却彼此相斥,无法融合,过分的贴近原著,以及对原著情节取舍的失当,使得两条叙事脉络永远处在两个无法交叉的方向上,最终形成了影片的沉闷和冷漠。

  在影片的结尾,摄像机长久地对准吕月月哭泣呼喊的脸庞,绝望而无助。直到这时,观众们才意识到,这部影片的叙事重心其实在吕月月身上,她的性格悲剧,她在道义和感情之间的挣扎,从她身上所体现出来的人性的羸弱,才是影片真正想要述说的东西,但是这样的主题揭示来得似乎有些晚,观众在寻找影片暧昧不明的叙事主线中早已经疲惫不堪,而在一个半小时的时长中,观众本应建立起来的对剧中人物的情感体认,也被一场场主旨不明的戏份给冲淡了,因此,当片尾面对吕月月撕心裂肺的哭泣,观众似乎没有心痛,而只觉刺耳。

  影片改编自海岩的同名小说,从整体结构到具体的场景和情节,甚至台词和细节,影片都较为忠实于原作,但是从结果来看,这样的忠实实在是一种“愚忠”。小说的文体采用对话体,在“作家海岩”同吕月月的对话中,逐渐还原出整个案件的真相,这样的文体在叙述的时空上较为自如,同时紧扣人物的性格主线。当改编为电影时,这样的结构设置就显得不太合适。小说中大段的心理描写和情感独白应该相应地通过二次创造,使得人物矛盾纠结的内心世界得以视觉化的呈现。尤其是吕月月和金正熙逃走以后,小说花费大量的笔墨去表现吕月月挣扎和矛盾的心理,只可惜到了电影中,应该有的情感纠葛和情感铺陈,却被简单的几场戏一笔带过,草草收场,人物既显得单薄又削弱了原著所具有的思想深度。

  影片惟一的亮点是追车一场戏,通过对心理节奏的把握和准确精到的剪辑,这场隧道追车大战被设计得紧张刺激、跌宕有致。在有限的资金投入中,这场追车大战的震撼效果几可媲美国外大片,堪称国产电影追车场面的典范,也是近些年来国内警匪题材影片中少有的视觉奇观。

  警匪片是导演高群书所钟爱的题材,从《千钧一发》到《西风烈》再到《神探亨特张》,高群书用他的镜头一直对警察这个特殊的群体给予艺术的观照。虽然这些影片可圈可点,其平视的视角、贴近地面的风格尤为称道,但是人物和叙事似乎是他一直未能解决好的两个重要问题。《西风烈》中公安四大名捕大漠追凶,漏洞百出的叙事和模式化的人物使影片显得做作和生硬,而《神探亨特张》用近似纪录片的方式摄取警察的日常生活,游刃有余的镜头调度足见导演功力,但依然存在人物形象过于平面和单薄的问题,使得整个影片过于碎片化。一直到这部《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两个问题依然未能得到彻底解决。

  诚如许多电影人所言,当下中国的电影市场最欠缺的是合格的类型片。所以当《泰囧》这样元素齐备、叙事合格的类型片出现时,虽然仅仅是及格而已,却已经拿下了最高的票房。很多导演总是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奉献一个合格的类型片,总是梦想在酣畅淋漓的好看之外最好能同时抵达深刻,既叫好又叫座,鱼和熊掌可以兼得。这样的愿望自然无可厚非,但是前提条件是先要将类型片的规律吃透消化掉。很多导演迫于票房压力转向类型片的拍摄,却又心有不甘,对于自己的文艺梦想念念不忘,于是不惜违反类型片的规律而在片中“夹带私货”,结果必然招致失败。当陆川在《王的盛宴》中以神经质的呓语和恍若梦境的片段向黑泽明致敬的时候,观众们也离他远去。一部影片盛不下导演太多的欲望,没有夯实基础就求新求变,其结果只能是一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许多导演将影片的失败归咎于资金和技术,实则人物和叙事等等这些关于电影艺术的基本命题,才是他们应该永远为之绞尽脑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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