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别关注这部《穿越大峡谷的响箭》,主要因与作者是多年的朋友,并有着大体相同的经历。杨宗元大学毕业分配到怒江州福贡县工作,一去就是20年;我初中毕业远走德宏州梁河县插队,也在边疆待了20年。
愚以为,阅读有种种,真正的阅读与闲读不同,它是倾注着读者思考与情感的另一种穿越。共同的生活羁旅,使我在这种精神穿越中常常时空交错,忽而裹着福贡的雪,忽而淋着芒市的雨,忽而披着怒江的风,忽而听着德宏的雷。阅读中,一阵阵强烈的共鸣,撞击着我的胸腔。
真没想到怒江的自然环境如此艰苦。透过一页页书稿,我仿佛看见作者滑过溜索时,那被钢丝拉去一块肉皮的满是鲜血的手掌;孤身一人在长达5小时的山路跋涉中,当“嗓子干渴得就像要冒烟一样”的时候,随手捡起被别人踩过的酸梨皮“塞进嘴里”的情景;在父亲患肝癌晚期,历时8天,从千里之外奔回安宁,赫然看见的那口停在家门前的红头黑漆棺材……
在书中,作者努力表达出个体和总体话语之间的错位和差异,把包裹生活与灵魂的彩绸一层层撕开,以裸露的自然形态呈现在读者面前。这种叙事挣扎,虽然反过来消解了作者自觉或不自觉地涂抹的神性油彩,却尖锐地暴露出现代神话对人性的挤压与扭曲。能做到这点,实在是难能可贵。
杨宗元以侠客之风,挎着他那簇“响箭”来了。他引领你一头钻进那个神秘的大峡谷,为你一路细数着怒江的日落月出。他那傈僳族杵酒润过的嗓子,从容不迫地在你耳畔喃喃絮语,轻轻地撩拨着你的末梢神经,使你久已阻塞的泪腺,重新分泌出晶莹的液体。
书中那些阳光一样明朗的句子,那些具有穿透力的激情,那些单纯、朴素而又浸染着些许悲凉的意蕴,那些剔除了时尚、流行和尘嚣的纯洁,对当下文学的诉说,无疑是一种清风拂面的昭示。作者不进行刻意修饰,不玩“语不惊人誓不休”的文字游戏,只是一味缓缓道来,犹如细雨轻洒,润物无声,使你忘了打伞,等醒悟过来,衣服已经湿透了。他就是用这种“伎俩”,使你在阅读中无法逃遁。
全书始终灌注着对怒江这片土地的深厚情感。同时,作者又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最后选择:“在怒江的那些年,我从没有断过调回安宁的念头。”这种勇敢的“晾晒”反而更有亲和力。因为他牵挂着自己的白发亲娘,割舍不下生他养他的“螳川宝地”,他只是“一头不用扬鞭自奋蹄的牛”,“期望能默默地为身旁的每一株小草,提供力所能及的呵护”。因此,他没有装做崇高的样子,用虚假的豪言壮语掩饰个人情感。但他却实实在在地用20年的青春年华,为他所深爱着的怒江大峡谷深深地鞠了一躬。
在对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追问中,作者善于通过经验和智慧、人心与自然的语言驳难,来澄明自己对事物的思考,以及对这片土地的感恩和敬畏。他怀着处子般纯洁的诗意情愫,为我们照亮了人性的本真。他常常能从那些粗砺而渺小的细节中,发现生命的欢乐和悲怆,并以一种风尘仆仆的行旅风格,测量大地的胸怀和灵魂的重量。
作者奉献给怒江20年的青春,分量有多重?这恐怕难以衡量。千千万万为开发边疆、建设边疆洒下热血和汗水的人们,他们的精神将照亮大峡谷的每一块山石。
(《穿越大峡谷的响箭》,杨宗元著,九州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