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向金顶登攀——读晓雪诗集《茶花之歌》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8月07日08:08 蔡 毅

  当白族诗人晓雪将其诗集《茶花之歌》交给我,并嘱我为之写序时,我愣住了,一时间讲不出话来。我从未写过序,更别说是替一位德高望重、比我年长的诗人作序,这超出了我的经验范围,所以我一时失语。然而我无法推辞,因为我知道这包含有一份重视和信任,它也是我该担的一种责任。

  认识晓雪已多年,但近年来打交道愈多,我愈喜欢他的随和、平易、大度与包容。他驰骋文坛,却平易得没一点架子,亲善得如一位老大哥,与他打交道,常常会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倡导和秉持“助人为乐,与人为善”、“扬人之长,成人之美”的做人做事准则,这令我敬服。

  他年近八旬,依然骑辆旧单车满街跑,讲世事趣闻依然记忆清晰。有一次,我们一起到太行山大峡谷采风,他攀山石、爬陡坡、过狭壁毫不吃力,过后,一首首诗随即飘出。我真惊叹他哪来那么好的体力、那么棒的记忆力和创造力。

  一个人若是一棵树,这棵树能长多大?一个人若是一朵花,这朵花能开多久?一个人的才华究竟能绽放出什么光彩,这光彩能保持多久?多年来关注文坛,我曾看到许多作家诗人年纪稍大就才思衰退。然而也有一些写作者,在创作上愈老愈勇,愈老愈光彩焕发,正所谓“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

  一个人的作品,是他心灵的显影、人格的透视。通过其作品,去观看此人的心态,就能寻找到某种答案。诗集《茶花之歌》是以其中的同名组诗命名的,由此可知诗人对此诗的重视。这组诗中的第一首“茶花颂”篇幅不长,仅两段:“鲜红秾艳胜过玫瑰,/却从来不带刺,/不会伤害任何人;硕大富丽不逊牡丹,/却没有那么娇气,/开遍了千山万岭。/在大雄宝殿前,/显得有些庄严神圣;/在寻常百姓家,/却那么亲和平易。/她超凡出众的美,/属于神灵,也属于我和你。”诗写得简易平和,不奇不艳,但却很能透露出诗人的心向和心性,即诗人内心所想和赞美的品质。这所想所颂,正透露出诗人自己的主张与追求,以及做人的原则和欣赏的品格。茶花本是云南最普通的一种花,如何描绘,如何诉说,赋予它什么性格品质,完全由诗人自作裁决,因此客观物象就必然被对象化、拟人化,而成为诗人自己心性的某种折射。所以当我读到茶花鲜红秾艳却从不带刺,“不会伤害任何人”,“那么亲和平易”,“属于你和我”时,一瞬间就仿佛感到晓雪笑眯眯地来到了我身边,他指指点点,热情和善地向我介绍牛山茶王、连蕊茶花、醉红颜、童子面等多种茶花,带我置身花海美景,全身心都被花染红、熏醉了。

  在《故乡组诗》中,当我读到“你的苍山,/给了我坚韧的筋骨,/和挺拔的身材。/你的洱海,/给了我澎湃的激情,/和广阔的胸怀”,“你的歌、舞、历史、传说,/你的山、石、云、树,/你的风、花、雪、月,/都是我的爱和灵感的源泉”,“如今回到你的怀抱,/我已接近耄耋之年,/每一步都踩着欢唱的琴弦,/每一眼都看到风光无限”,就感到这首诗中蕴有某种我想寻找的答案。一个人从最早的创作起步,到暮年的思想总结,故乡往往是他创作最直接的触媒,是他创作经久不衰的对象,也是鼓舞、激励、支撑他不竭创作的动力源泉。故乡是作家诗人自然生命的摇篮,也是他们灵魂永久的栖息地。这一点在晓雪身上,比当今的许多作家诗人要突出得多。他的作品中赞美、怀念故乡的诗文数量很多,如咏唱故乡大理的诗文选《梦绕苍山洱海》,就将他书写故乡的大部分诗文集中作了展现,让人感觉诗人与故乡关系之密切、情感之深厚远超常人。此书“后记”中说,“我爱我的故乡,她是我对生活与自然、对时代与人民、对祖国与世界的‘爱的起点、梦的源泉’”。因之诗人一直从中汲取素材和灵感,一辈子几乎从未中断过对故乡的怀念与吟唱。一旦回到故乡的怀抱,诗人“每一步都踩着欢唱的琴弦,/每一眼都看到风光无限”,因此,人就活力四射,朝气蓬勃,诗思自然也会汩汩流淌,源源不绝。

  《故乡组诗》中的《鸡足山》一诗,除对圣山的历史进行追溯回顾外,由于听见“一种全身翠绿的鸟儿,/用它美丽的红嘴在歌唱:/‘洗手烧香!洗手烧香!’”,就引发出诗人的这一番感慨:“这是鸡足山精灵的呼唤,/要你洗去手上的污浊,/荡涤尽心灵的肮脏,/以纯洁高尚的境界向金顶登攀。”鸡足山乃佛教圣地,无数人登临游玩过,但很少有人发出过这种呼吁,眼耳不灵敏、内心不善感,怎么可能听到精灵的呼唤?而且听到呼唤后,不是叫人去烧香拜佛,是叫人洗去手上的污浊,荡涤心灵的肮脏,“以纯洁高尚的境界向金顶登攀”,这诗思和境界就不同凡响。因为诗中传达的不是对某种宗教的信仰,不是对神灵的膜拜,而是扩及做人、处事、道德、伦理和一切身心领域,它的蕴涵就变得无限丰富广阔。“向金顶登攀”,这是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度的人都必然要奔赴的目标,它是世间每一个人必须努力奋斗、一辈子去做的事,但做这事的前提是“以纯洁高尚的境界”去做。

  我之所以读到这里就突然心有灵犀,产生共鸣,一是认为这首诗的立意、诗境宏大美好,虽高可攀,值得大大提倡;二是觉得它似乎让我找到了晓雪愈老愈坚的深刻原因。我想,一个人,只要怀抱着“以纯洁高尚的境界向金顶登攀”,怎么可能心衰志废、止步不前,怎么可能叹老嗟卑、放弃奋进?有此境界的诗人作家,他们的愿望正如萨特所说的:“能写完我的书,确信我的心脏最后一次跳动刚好落在我著作最后一卷的最后一页上……”让写作陪伴终生,便是他们的快乐与幸福。

  不知道这样的总结和猜测对不对,但我自己对此是颇为自信的,因为在阅读组诗《诗人剪影》的过程中,我的判断再一次得到印证。晓雪在写到冯至时说道:“我在深夜乞求/用迫切的声音/给我狭窄的心/一个大的宇宙。”在吟唱李广田时默默背诵:“日日夜夜/我都渴求着新的血液的更替”;/“最羞于满身浮华/而空无所有!”屈原、陶渊明、李白、郭沫若、徐志摩、冯至、李广田等杰出诗人灿烂的诗篇、光辉的人品,为晓雪,为我们每一个写作者,树立了最崇高的榜样,也唱出了最美的心声,谁能不服膺他们所创造的业绩呢?将“奇思妙想化为朴实无华的诗句/你创造了中国诗歌最纯粹的美/……至今还香在我们的心里”,这种境界,怎不令人敬服和追随?见贤思齐,吟诗感化,所以,我相信晓雪写的文字与这种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同时也相信自己的理解与猜测大体不会错。

  日出、日落,睁眼、闭眼,日子一天撵着一天,一天否定着另一天,时间这个怪物在塑造着万物,也在毁坏着万物,在成全着一切,也在抹煞着一切。每个人在面对时间时,显得多么的渺小与无奈。正因如此,晓雪在《我恨时间》这首诗中写到:“我恨时间——/这无情的东西!/在我认识你以前,/它飞逝得太多太多;在我们相聚的日子,/它又奔流得太快太快……”作品表达了对于时光无情、人生短暂、恨不能抓住时间让其停止流淌的心情。他在《没有年轮的树》中又写到:“多么希望,/时间的河水倒流……/要不,让我变成/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远郁郁葱葱,/枝干挺拔,/永远青翠欲滴,生机勃勃……”此类诗作清晰地表达了诗人重视时间、珍惜生命、希望青春永驻的心态。因此他绝不会放下手中的笔,生命不息,写作不止,创作不断,为爱,为理想,为人生,为社会,为真善美,永远不倦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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