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诗上庄》丛书,我真的很兴奋。
刘章、刘向东、刘福君,各出版一部。这爷仨上庄诗人,我太熟悉了。十里长沟的上庄,我去过多次,熟悉那一片山、一方人。1964年荆花开时,我第一次去上庄,才三十一岁,诗人刘章二十有四。“我妈永远比我大十八岁”的刘向东,三岁出头,整天光身、光脚长沟里跑,我真怕他被山蛇咬。至于福君,我曾去过当党支书的他爸刘德家,那时也许他还在炕上爬。
神奇啊,上庄!百余户的深山老峪,出了三位著名诗人;不止这三位,还有散文家刘芳,也是中国作协会员;还有位著名诗人何理,也应算半个上庄人,他和爱妻刘翠兰(刘章的侄女)在上庄结婚并居住过,长女山花就在上庄出生。山花长大也写诗文。
奇峰、黑土、枫林,十里沟岔山窝,竟丛生出五位全国著名作家。我敢说,神州大地独一份儿!
多年担任《诗刊》编委的诗人刘章,年超七旬,他的大半生,亲历了上庄的血和泪,苦和愁,灾与祸,喜与优;放牛、放羊、打柴、放歌,上庄的坡坡岭岭、荒草林果、柴舍田禾、山兽飞鸟,都熟记着刘章。中国当代作家中,有几人能像他那样夫妻星夜凿石刨房场,房舍、水井、碾磨,围院老树、石台,都是夫妻俩手磨老茧修凿的。如此血脉连心,他对乡根该是怎样的情感?能不迸发诗性诗情?所以,诗人的《上庄土地志》《屋前屋后》《生身之地》《石头辞》等组诗,喷泉般的自然流溢。以致他一生的诗作,有三分之一抒写上庄。
记得我住在诗人家的时日,我俩各持一根防蛇棍,沟沟岭岭地游走。我们还钻林坡,过西大梁,攀岩跃险潭,西去黄酒铺,东去成功村。过往上庄的避敌旧址和石塘、塄坎,诗人见景生情,一路诗化地讲介,形象情深,透着历史沧桑,至今难忘。
他写《北台子地楞》,是小村的高地,老母亲站立这儿,张望他归去:刘芝二哥站立这儿,喊他分粮分菜。山崖回声,长风传递……亲情暖意,心泉流淌。他写撂荒地沟,是怎样一次次救活乡亲。老诗人的上庄诗,凝聚着极鲜活的真情美和沉重的史迹。
向东的《诗上庄》明显地与老父亲同中有异。他的诗集副标题为“上庄之上”。我读他的上庄诗,有种异样的感觉。也是植根上庄的大地,似又徐徐升起,遂在高空俯瞰上庄,展宽了他的视野。这倒也合乎他的人生之旅:上庄有他童年的足迹——快乐、勤苦、学习、成长。十六岁离娘,远赴军营,军饭养得他一米八八大块头;转业进了工厂、机关……不管飞向哪里,飞多高,他的根依然在上庄,并以洞察世界的大目光再看上庄,浓浓的乡情诗情,均在变与不变之间攀升。
诗人的《我们的上庄》,以这样的句式咏叹:“从出生到终点/从灵魂到泥土/上庄,在我生命的来去之间/和我们的命运之上……”这儿虽没写柴门老屋苍凉坟地,却诗意地叹喟庄人的生命与命运攸关,隐喻或暗示着人生思考。还有开篇那首《回想》,先是调侃自己是“土的要命”的“乡土诗人”,却在“离家很近的贵宾楼过夜,家乡依然在我梦中”。诗人在这里以一个“梦”字,道出了他深爱着的故土乡情,而且是永远。向东的上庄诗,虽然也写了山容岫岭,老树羊群,落叶飞鸟,亲人邻里,但在鲜活的表象之外,多都隐含着心灵的意象,强烈的美学追求,哲理与思辨。
刘章的侄儿福君的《诗上庄》,别具一格的凸显上庄人物。以他以往的朴素诗风,浓烈的乡情、亲情,顽童的目光,鲜活的记忆,一个个地对长辈、亲邻、玩伴等抒发真情,竟写了八十多位。笔调看似轻松,读来心情沉重,有的落墨于受苦人日子的艰难,爱情的缺失或枯竭,命运多舛,冷漠一生;有的苦尽甘来,英武流芳;有的是思念亲人、乡邻,句短情长。福君也是十几岁外出当兵,这里的诗行,深印着他的童年记忆。
难得的是诗心真诚,不避亲疏,好坏实录,似童言无忌,读来忍俊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