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在韵律与魔幻之间,以词语把自己(当然也把读者)带入一个倾情与享受的时代,他站在生活之间,却又独立于生活,把充满了激情、质疑、向往与挣扎的东西,不断变换在词语的组成与序列中,在吟唱的兴奋中,把强烈的个人自我情绪与欲望充塞在词语的音阶上奏鸣,把自下进入诗歌的神圣,转化为自上而下的一种生命变化。随即,一种诗与生活的现在时状态就会喷薄而出。它是深邃遮蔽的,当然也是澄明敞开的。
真正的诗人用诗来缓解自己和现实的分裂。他们以诗句的冷峻与诗眼的锐利感受人类生命正直的温度,以诗的书写缓解理想与现实的冲突,更以纯真的眼光发现生活与道路之间的真理曙光。在生活与诗之间,他们用最渺小的字穿越灵魂,穿越时空,让它无限放大,放大到整个人类的精神时空中。他们宛如一群拾荒者,把柴火堆集燃烧,葬送那些刺骨的寒冷和蜇人的毒虫,然后,在吟诵的清唱中,迎来一缕缕暖阳和一枚枚橄榄叶。于此,边缘不边缘真是无所谓了,因为诗人们在生活中站起、坐下,倚着墙角或攀上悬崖,他们相信,生活并非每天都是亏待。
真正的诗人是内敛的,正如艾米莉·狄金森那样,不在乎发表的数量,也造就了她未被时尚熏染甚或变质的幸运。狄金森的孤独不是她的单身,而是她的诗。而正是孤独,让她在一个疯狂的世界里保持了真正的清醒。
电子技术高度发达与方便的网络书写日益把诗和诗人搅混,然而,真正的诗歌却又在见证我们。诗歌不是一份拟擦去了又重写的、轻而易举的嬉戏文字游乐,它的神性与理性是与诗本身不可分割的。时代尽管浮躁,但诗予文学、予社会的审美价值,就像是金子在物器中一样,是以它的含金量代替物器而存在的。
在现实面前,诗人每天面临着两种状况:重复的虚假和不断涌出的新鲜刺激。重复的虚假以各种诱饵迫使诗歌涌向它的中心,然后用各种方式包围诗歌,让诗歌在各种细节上屈从于它。而现实中不断涌出的新鲜,不停地刺激着诗人,让他的诗在徘徊、怨愤、伤感中以文字联系这个世界,还现状于真实。诗人试图以诗去见证社会,让世界知道诗是社会不可或缺的精神建构。像诗人米沃什一样,用碎片去谱写一个完美的世界。
诗歌不是用语词包围和装饰世界,而是以语词影响、激越这个世界。语词、诗人、现实这三者之间往往是矛盾、对抗的,语词对于诗人是一个陷阱,语词之于现实,是一种隐喻或行动。然而,诗歌即使被社会前行的步伐所踏没,却依旧存在于诗人和懂诗、爱诗的读者心中,这似乎就是诗歌存在的理由。
在诗的表达上,现象与生存正在产生一个可怕的文化现象:“断桥”与“鹊桥”。这是两种不同的境遇。“断桥”说在于因有高科技表达的简易便捷,使诗与传统、诗与现实的创新中有了断裂和极不一致的方向。敲敲键盘便让句子分行成诗,或即兴将顺口溜变诗而自成诗人的那种“流行诗”。虽然看起来诗又有了新的兴盛,但却与真正的诗有实质区别。“鹊桥”说指预谋中转移真诚的虚假有了冠冕堂皇的正位,而面对现实,除了忠诚,便是虚假与诗性的无能——那便是一些应时诗,“鹊桥”诗,尽管声音响亮,却使真正的诗与诗人蒙受屈辱。故某些诗歌虽然火爆热闹,但只是浅薄的喧嚣。“断桥”后面呈现的宁静的真诗内核,在将批判转化为艺术的时候,呈现的是冷峻、坚硬的高尚。在这里,它是浓缩了的人文。
诗歌不是红酒,也不是咖啡,它常常把诗人和语词带到一个挣扎的痛苦空间。当然,也是更具张力与新的生命力的空间。为此,当下的诗歌创作,既要有宽广的国际视野,又必须富有自己的本土情怀,才会使中国诗歌具有国际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