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天水的日子像山涧中的水流一样清澈地流过我的心田,那些记忆因水的滋润而复苏,纷纷归来。
我们“走进基层,走近最可爱的人”深入一线创作采风活动一行曾经往返6000多公里,来到远驻那里的大庆油田工程建设有限公司中贵兰成原油管道工程EPC项目部,我们利用一切时间尽可能多地走近那些最可爱的人。
在陇西减压热站油建十一中队,撩开他们住处的门帘,多数床铺下都露出一段电线,一枚枚开关上的指示灯闪亮,9月的室外温度还在24℃左右,可室内的电褥子却一直为驱赶潮气而不停地工作着。潮湿让很多工人即使在最热的季节也不敢脱掉线裤,晚上睡觉,潮虫多得直往脸上爬,雨常常一下就是四五天,给养车进不了山,严重缺乏饮用水,喝的井水颜色像米汤一样。
方方面面的困难考验着年轻的员工们。 1981年出生的周晓亮因为工期太紧,婚期已经一拖再拖。“其实没觉得什么,这里年轻人很多,情况都差不多。”提起这些,他淡定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1988年出生的张明远离家好几个月了,想家了就躲起来痛快地哭一场,可随后却说“既然选择了就一定会坚持到底”;1984年出生的王胜魁和1992年出生的张振兴为了保证焊件的质量,钻进仅有60公分直径的管道内,蹭得满脸满身都是铁锈。60公分到底是多大的空间?想想家里铺的瓷砖也便有了概念。并没有人要求他们,可为了工程质量,他们坚持要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作业,我想他们施展的已经绝不仅仅是焊艺,还有一名普通管道工人的职业操守和责任……
中午和EPC项目部的陪同人员一起吃饭。席间,工程技术部主任亢延富迟迟没有进门,他已经连续4天不间断往返于工地现场与总部之间,96个小时几乎没怎么合眼,此刻他眼里布满血丝,一脸疲惫地躲在走廊里打起了电话。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可真的将这些事件通通降临到一个人的头上,竟是这样地折磨人心。过后我们才得知,这个电话是打给远在家乡山村身患重疾的老父亲的。作为惟一的儿子,小亢无法忠孝两全,惟有每天和父亲约定用手机维系着一份愧疚的养育亲情。不难想象,电波两边,每到临近下午六点的这个时刻,年迈的父亲与儿子之间述说的是怎样的一种牵挂和惦念?因为与爱人同在高原工作多年,深受这一地理环境的影响,女儿一出生就患了先天性心脏病,一面是紧张的工期、难停的施工,一面是孩子的健康状况未卜,妻子的伤感情绪难平,3000多公里的牵挂和思念,这又是怎样的一种揪心和难过?
亢延富红了眼圈,可看着在座的几位默默抹泪的女士,他乐观地说:“我从没觉得自己苦,身处异地,我代表的就不仅仅是自己,我的身后是我的大庆,我们所做的就是要让大庆这面旗帜永立不倒,我们想要告诉家乡人的是,我们一直在路上,我们一直在前进!”
在即将返程的前一个晚上,我和随行的大庆油田有线台记者还想利用这最后的时间再多采访几个机关的工作人员,再多拍一些工作场景。
来到EPC项目部所在宾馆的12楼,长长的走廊很静,壁灯昏黄,我们在办公室里遇到了综合控制部主任周海涛,几天来,他一直全程陪同我们。“晚上抓紧赶几个材料。”他笑呵呵地起身说。
对1982年出生的小周来说,最有意思的经历是他大学毕业签约时要求单位必须同时接收与他一同毕业的女友。尽管错过了许多好企业好机会,可他和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女友最终如愿签在了同一家单位。
“既然当初能在一起不容易,怎么后来又选择走出来了呢?”我问。“是EPC这个大项目吸引了我,我在这里所学到的东西非常多,特别锻炼人。”“妻子同意你出来吗?”“刚开始不同意,可后来她说即使硬留,也是留住了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
当爱情经过酿造沉淀后,就是浓郁的亲情了。女孩慢慢蜕变为成熟、理性的知心爱人,也因此便有了对丈夫的默默支持。提起一岁多的儿子,海涛眉飞色舞。“我惟一感到遗憾的是作为父亲在孩子成长中的缺失,也只能在电脑上经常看看了。”说到这儿,海涛的眼圈红了。
在马琳要求拍一些生活场景时,我们去了海涛的寝室。一只漂亮的金鱼正在鱼缸里惬意地游着。海涛边拿鱼食喂鱼,边说:“我没事时就跟这条鱼玩。”他充满爱意地注视着那条小鱼,久久不愿移开的眼神让我读懂了些什么。
已是晚上11点多了,海涛给我们找来了EPC工程技术部的焦旭升。这个1984年出生的年轻人对象处了10多个,可到现在还是没能解决婚姻大事。“很多女孩一听我这样的工作性质,就不想多谈了。” 憨厚淳朴的山西人小焦摸了摸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原来在油田设计院多好,干吗要出来?”我问。“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想学习EPC管理,在技术上也可以积累更多的经验。”“对以后的工作和生活有啥打算?”“工作需要我在哪儿就在哪里吧,一切顺其自然。”当我和马琳善意地想让他在镜头前说说自己征婚的条件时,小焦紧张地推辞道:“不行不行,别人刚给我介绍了一个,已经接触了一次,我这么做不好。”为他这份认真,我和马琳都坚信,这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当我和马琳返回周海涛的办公室时,看到综合控制部的文控王树军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忙碌着,因为甲方会不定期发来重要文件,所以王树军就得随时来收取电子邮件,以便及时处理相关事宜。没有任何人要求他们,可他们都在努力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硕大的落地窗外,街道冷清,偶尔一辆车跑过,此时已经过了午夜。我和马琳回到房间草草洗漱,倒头便睡。
当窗外微露晨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马琳正起身穿衣。我迷迷糊糊地问:“才五点就起来干吗?”“姐,你再睡会儿吧,我在出发前再去楼下补几个早晨的镜头。”这真是一个敬业的“80后”女孩呀!我的睡意也渐渐消去。几天来,我接触到的这些“80后”乃至“90后”,他们在不同的岗位,以自己的方式担负着“责任”两个字,吃苦耐劳、甘于奉献、勇于拼搏,这些看似传统的词汇却已经无可质疑地落在了外表光鲜时尚的他们身上。这些在父母眼里看着让人心疼的孩子,却早已是工作中的顶梁柱、佼佼者,他们已经用行动改变了我也许还包括很多人对这一代人的印象。
离开天水有很长一段日子了,可天水之“水”仍然那样潺潺地在我心中流淌着,让我的内心生发着激情和活力。
漠河之夜
这是漠河输油站的夜。
漠河输油站,是俄罗斯对中国输送原油的首站,它坐落于兴安镇。
月光皎洁,大半天的采访过后,一行车队在月光之下从输油站出发驶往兴安镇。
兴安镇,是祖国北部边陲的小镇。中俄输油管道工程,繁荣了当地经济。
十几分钟的路程过后,车停在一排略显低矮的平房前面。迎着窗内昏黄的灯光,来不及细看周遭,一行人便被迎进门内。灯暗屋黑,迷蒙的烟气缭绕于狭窄的空间,是一种柴火与油炸锅相混和的气味,一屋子人的热情和笑脸温润着有些冷清的村野小店,这竟是漠河输油站员工嘴里所说的素有“大庆百合”之称的兴安镇中心最高档的大酒店。
为了让我们在这短暂的休憩中吃好,菜是站上的员工起大早赶早市买来的山中野味,这些朴实可爱的管道人把对家乡人的亲近全部融入到每一道菜肴里,那是一个个我极尽所能也未必完全叫得上名字或者品尝过的味道。酒是国检局的局长亲自从俄罗斯背回来的养生酒,尽管不胜酒力,可我却无法拒绝,我知道,我最终醉的不是这酒,而是这份情义。
我偷暇再次环顾这间小“百合”,可以想见它与漠河输油站的感情是浓厚的,在如此人烟稀少的山上,这是一处最能排遣心绪之所,员工过生日、接待来宾、偶与同事假日小酌……是它陪伴着这群坚守边陲的管道人度过那些或喜庆欣愉、或寂寥思乡的夜晚。
席间,漠河输油站消防队的队长问我们:“你们没去我们这里的‘家乐福’和‘沃尔玛’看看吗?”他有几分逗趣的话语引来一阵笑声。在采访中,我们早已知道,这又是两处与大庆“百合”有着异曲同工之效的处所。在加格达奇分公司看纪录片时,我们曾经看到过这两处名为超市,实际不过是小卖店的地方。
那是中央电视台春节下基层的采访,镜头前,女翻译于智博在凌乱拥挤的柜台前,手握一只丁家宜牌子的洗面奶许着新年的愿望——她希望这里能开几家好一点儿的化妆品店和时装店……
所谓苦,有时无关物质匮乏,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每天工作的忙碌过后,如何排遣剩余的时间,便成了员工们最大的心事。每天如一地面对这单调的工作空间,曾经生活在灯火辉煌城市的那些记忆,偶尔就会像潮水一样袭上心头,泛着酸中带痛的滋味。
漠河输油站外的山林小路,成了员工们闲暇时爱去的地方。夏天,从漠河输油站到兴安镇的路旁,会开出一些无名的野花,它们随风摇曳,长久以来散发着无人能识的香气。女翻译鲁宏和她的伙伴们给予这些野花以欣赏和热爱。踏着湿漉漉的青草采撷,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释放一下拘谨了太久的青春。4年俄罗斯的留学生活和一年的一线城市的工作经历让她体验了异国风情和大都市的繁华。而这里,除了野花尚存一丝娇美,一切都如铁打的一般严谨、枯燥。
“来的时候就听说这里挺苦的,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一开始还是有一些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鲁宏的声音像一只安静的小鸟在鸣叫,清脆而绵柔。
“很快我就会转为正式职工了,材料都已经报上去了呢。”鲁宏的声音带着喜悦的期盼和希望。
姑娘爱花,可小伙子们完全是另一种玩法。有时,如果在林子里发现一只从未见过的小虫,他们就像得了宝贝一样带回站里,又是观察又是逗弄,能摆弄半天,非得把虫子的习性了解个透彻才罢休,最后,虫子长几只小爪,都要认真地数上一数。
初秋时节,漠河输油站外的树林里多了一些员工的足迹。那些星星点点开在山野之中的蘑菇,被这些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采摘。此后的数天里,站内的操场之上便成了蘑菇的阵地,每一朵蘑菇仿佛都被采撷者注入了思乡的情感,它们的头颅通通朝着一个方向,期待在阳光不断地照耀下变得结实起来。其实,他们采的好多蘑菇并不能食用,等到请镇上的村民一一鉴定之后,操场上的蘑菇阵地便迅速缩了水。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坚持在归家的那天把那些零星所剩的蘑菇装入行囊,用心表达着一份对亲人的牵挂和惦念。
如同所有工作生活在这里的员工一样,他们感受到苦,却能直面这种苦,然后换一个视角去细细体味这苦中的另一份甜,让情绪总是能最快调节到平衡,然后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到工作中。
饭后,随行的加格达奇的李书记安排我们住在兴安镇的宾馆,可是我们却一致要求回输油站住,我知道大家的心情是相同的——希望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更多切身的体验。
坐上车顺原路返回,我们住进了站内的一排板房内。每间房里有两张床,白净整洁的被褥,浅色的木质地板,书桌、衣柜、电脑、电视、电暖器、饮水机、空调配备齐全,看得出来,如同中午时我们用过餐的宽敞舒适的食堂,以及员工口中表述的健身器材的配备等等,分公司在尽最大的努力改善员工们的工作生活条件。
安顿好一切,已经是夜里10点多了。因为要去对面消防队的水房洗漱,我走出板房。对面的消防队与一排板房恰好围成了一个院落,一幢平日用来训练的模拟楼房立于一侧,在这深夜里,隐现成为一张立体的剪影。
黑,大概是这个世界最能涵盖所有色彩的一种颜色。它如此深沉凝重,一如这山上的夜,笼罩着一种特别的寂静和高远,因为山林过于广博,黑便成了主角,让光也退了半步,尤显出空中星的繁多和光芒的可贵。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即使肉眼所见,也并非就是真相,一如这山上夜的黑,谁又能感知,它其实正在悄悄孕育着晨的第一缕霞光,在它暗暗移走的每一步下,都暗藏着未来的山花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