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安之恋》:现代希伯来文学的新起点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7月19日07:54 钟志清

  小说作为一种成熟的文学类型在希伯来语文学创作中出现较晚,直到19世纪中叶才有了希伯来文学史上第一部真正的长篇小说,即亚伯拉罕·玛普的《锡安之恋》。

  《锡安之恋》的问世可说是18世纪下半叶犹太启蒙运动的产物。当时的犹太启蒙思想家选用《圣经》希伯来语作为犹太人走出隔都(犹太人居住的隔离区)、了解现代西方文明的工具,这是因为,希伯来语是能够体现犹太古代民族辉煌的语言,是神圣的语言,并且能够在现代犹太人与古代先祖所居住的土地之间建立起一种关联。犹太启蒙主义领袖门德尔松把希伯来语的《摩西五经》《诗篇》《雅歌》《传道书》等翻译成德文,并撰写了希伯来语注释,不仅为大批犹太人架设了一条通往德国文化的桥梁,同时为现代希伯来文学提供了一种强大的发展动力。

  《锡安之恋》的作者亚伯拉罕·玛普生于立陶宛科夫诺一个传统的犹太人之家,其父是一位塔木德学者和犹太教神秘主义者。玛普自幼天资聪颖,受父亲影响,他最早自学犹太教神秘主义教义,笃信宗教。后来,他接触到《诗篇》的希伯来文与拉丁文对照读本,激发了对拉丁语的兴趣。从此,玛普开始迷恋世俗文化。同时,希伯来语《圣经》中精致的词语和崇高的风格激发了他神奇的想象。《诗篇》中所描述的,或者说《圣经》历史中所描绘的遥远过去,在他的脑海里栩栩如生,于是他萌生出写一部反映《圣经》时代生活的小说的想法。

  玛普19世纪30年代开始写作《锡安之恋》,到50年代作品才在俄国维尔纳面世。它不仅大量地使用了《圣经》语言,而且以当时的历史学著作为基础,加上作家想象,描述了《圣经》时代的锡安,带有英雄主义色彩和田园牧歌情调,唤起了思想遭禁锢并渴望解放的流散地犹太人对祖先生活过的土地的向往和对自由的渴望。此外,小说还借用了《圣经》的叙事传统,尤其在表达悲悯情怀时借用了哀歌的表现方式,一唱三叹,扣人心弦。

  当时的希伯来文学原创作品主要是诗歌和杂文,小说都是翻译作品,因此,创作小说无异于创作一种新的希伯来文学文体。欧洲小说虽可以在主题和创作技巧上提供范式,但是尚未有欧洲小说把《圣经》作为主题。从这个意义上看,《锡安之恋》既是现代希伯来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第一部以《圣经》时代生活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其出现标志着现代希伯来文学的新起点。

  锡安得名于耶路撒冷老城南部的锡安山,一般指耶路撒冷。小说的题目至少具有双重含义:一是把锡安作为事件发生的场所,指发生在锡安的恋情;二是把锡安作为爱的对象,指热爱锡安。小说的中心内容围绕着出身名门的塔玛和阿默农之间的爱情故事展开,但又不是单纯的爱情故事。作为启蒙时期的思想家,玛普既表现出英雄与冒险的主题,又把小说作为观念的载体表达自己的特殊理想。他把阴谋与爱情放到古代民族的历史背景中来展现,把男女之爱、民族兴亡之感、故园之恋等情感与惩恶扬善、回归故乡的理念有机地结合。

  小说将背景置于先知以赛亚时期的以色列土地上,时间跨度为南方犹大王国君主亚哈斯与希西家时期(约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7世纪),中间穿插着腓力士人的进攻和亚述王西拿基立举兵进犯耶路撒冷的历史事件。小说从耶路撒冷的两大家族写起:约拉姆是亚哈斯军队的首领,娶有哈吉特和拿阿玛两个妻子,后者备受约拉姆宠爱。另一个家族的长者是以法莲部落的后裔、从撒玛利亚移居到耶城的贵族哈拿尼勒,他的女儿提尔扎拥有很多追求者,其中一位便是犹大王族后裔、身为财政部长的耶迪迪亚。约拉姆和耶迪迪亚是知心朋友,他们的友谊不仅建立在以一神教为信仰的基础上,而且还有忠君、正义等理念。耶迪迪亚与提尔扎的婚姻基础则在于对锡安的挚爱。对于提尔扎来说,锡安就像伊甸园,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则像天使;而耶迪迪亚则为自己是耶路撒冷人而感到自豪。

  约拉姆和耶迪迪亚的子女,即男主人公阿默农和女主人公塔玛在尚未出世时便被指腹为婚,但他们的命运早在幼年时期便因为历史变迁和人为设计发生逆转。由于国家遭到腓力士人进犯,阿默农的父亲约拉姆应征上了疆场,为腓力士人俘虏。受人指使,约拉姆家的仆人烧毁哈吉特的住房,致使母子四人葬身火海,并陷害拿阿玛是纵火者。拿阿玛被迫逃亡,生下双胞胎阿默农和普尼娜。而纵火者却用自己的孩子来冒充约拉姆和哈吉特的幼子阿兹利卡姆。不久,耶迪迪亚的妻子也生下了女儿塔玛。塔玛是千金小姐,而阿默农却成为牧羊人。阿默农在塔玛踏青险入狮口之际奋起相救,二人一见钟情,但恋情遭到冒充的阿兹利卡姆的破坏。几经周折,恶人相继遭到惩罚,阿默农和塔玛再度聚首。

  玛普在作品中表明,代表流散地的撒马利亚走向衰退,而代表故乡的锡安则表现出兴旺,沐浴在王权统治下的辉煌之中。作品也描写了代表流散地犹太人的以法莲支派正在衰落,而故乡犹大王国正在崛起。这种从内心深处崇拜古代民族辉煌、眷恋民族发祥地的思想在作品中反复流露。

  小说中的主人公虽是《圣经》时代的人,但不是历史英雄,他们在古代以色列的土壤里成长起来,因而与禁闭在隔都的犹太人,或者说大流散时期的犹太人形成鲜明对照。身份错置成为推进作品情节的手段,它虽然最终未能阻止一对青年男女的真挚恋情,但是却一度为阿默农和塔玛造成阻碍。在阿默农出现之前,作家安插了塔玛在梦中见到阿默农影像的梦境,表明她试图摆脱假阿兹利卡姆纠缠、实现身份转换的愿望。阿默农失去了自己的贵族身份,在营救塔玛并成为她家座上客之时,依然为自己身世不明而感到苦闷,对美丽能否代替财富、力量能否取代家族荣耀表示不确定。但是,他渴求知识,耶迪迪亚为回报阿默农,许诺满足他的所有要求时,他希望读书。用知识战胜愚昧,不仅是阿默农实现身份转换的手段,而且体现启蒙时期犹太人摆脱愚昧,接受现代文明熏陶的愿望。他之所以赢得塔玛的青睐,也在于拥有美、力量、知识和善良。

  与流亡在外的母亲和妹妹相认使阿默农了解了自己的身世,也是他决定揭开身世之谜、开始英雄冒险旅程的动因。小说开头,曾经描写塔玛祖父在身陷囹圄之际梦见塔玛的恋人将来会来营救自己,并继承其财产。阿默农离家远游,寻找塔玛祖父的过程,既是为自己寻找并确定身份,也带有犹太民族集体无意识的成分。流亡与归故乡,在数千年的犹太民族历史演绎进程中占据着重要作用。从这个意义上说,阿默农带领塔玛的祖父回归锡安不仅是为适应情节发展需要,而且表现出犹太民族回归故乡、恢复身份的集体期待。

  但是作品在表达寻找身份主题时,却又穿插了人工设计的因素,情节剧特征十分明显。假阿兹利卡姆对情敌阿默农恨之入骨,而且百般阻挠和破坏阿默农和塔玛的爱情。直至假阿兹利卡姆的真实身份被揭穿,塔玛和阿默农才终成眷属。而在这期间,阿默农则出人意料地与生父约拉姆重逢,一起回返锡安故乡,小说也以大团圆的结局告终。

  玛普是一位承前启后的作家。他不仅继承了《圣经》文学传统,而且借鉴了犹太启蒙作家卢扎托和维塞利的表达方式,以及大仲马、欧仁·苏等欧洲小说家的叙事技巧,《锡安之恋》为后世希伯来语小说提供了可供依循的范式。在最初4年里,《锡安之恋》印刷了1200多册,这在当时还算一个不大不小的成就,对启蒙主义者和犹太青年产生深远影响。这部作品被视为现代希伯来小说的第一部经典,被译成俄语、法语、德语、英语、阿拉伯语、犹太-阿拉伯语、犹太-波斯语、拉迪诺语和意第绪语等。

网友评论

留言板 电话:010-65389115 关闭

专 题

网上学术论坛

网上期刊社

博 客

网络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