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中国电影、电视剧创作诸侯烽起,生产数量出现井喷,其中当然有精品,但平庸之作甚多,还有不少属于“豆腐渣工程”。前些时候,吴天明导演在接受采访时尖锐地提出:“现在我们到处都是著名导演、著名编剧、著名演员,可名著在哪儿呢?”他的这一声发问,真的是振聋发聩。我们的文学艺术,特别是影视剧创作,确实已进入“著名”多、“名著”少的时代。
出现这种情况,原因是多方面的。在创作中缺少平民意识和艺术家的良知,便是诸多原因之一。
文学艺术作品的价值,常常就表现在它所达到的“人民性”高度上。恩格斯在致保尔·恩斯特的信中指出,历史的发展不取决于少数人的意志,而是由在许多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历史合力”来决定的。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人民群众是社会历史的价值主体,也是社会历史的实践主体。最广大人民群众情绪和愿望的总和,决定着历史发展的方向。作为艺术创作者,应当具有平民意识,要沿着最广大人民群众意志“合力”的方向,表现他们的最大愿望,反映回荡在他们心底深处最强烈的呼声。这也是真正意义上的主旋律。
所谓“具有平民意识”,首先就是要以人民为中心来进行电影电视剧的创作,提倡“有血痕无墨痕”的佳作,摒弃“有墨痕无血痕”的赝品。我们应充分发挥聪明才智,努力拉近银幕、荧屏与观众的距离,让作品与广大的中国观众贴心、碰心。过去和现在,我们的许多作品之所以受到观众冷遇,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跟老百姓隔心,有太多的虚假、太多的矫情,让广大观众有太多的厌烦、太多的不信服。
前一段时间,我们集中看了近20部的伊朗电影,不全好,但好的不少。伊朗的艺术家们始终深情地凝视着自己的人民,非常富有质感和富有情怀地表现他们的生活。伊朗电影人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求生,以清新质朴、恬淡温暖又充满哲理的影像风格去表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以友谊、宽容、爱、和谐这些主题撞击了我们的心扉。这是一个很值得我们注意并深长思之的艺术现象。
对于艺术家来说,仅有平民意识还是不够的,还要有艺术良知。当前,我们的国家正进行着伟大的社会变革,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前行的大潮激流勇进,但同时又有各式各样的沉渣泛起;真与假同在,善与恶并行,美与丑互映;我们的人民,激情澎湃地创造着历史,同时也背负着历史的重轭……作为艺术创作者,我们有责任表现这一切,要自觉地贴近、溶入人民群众创造历史的伟大活动中,以他们真实的生活为中心,勇敢地抨击假恶丑,大力地弘扬真善美,真诚地、深入地看取人生,努力让我们的作品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
我们强调努力让作品引起广大观众共鸣,与以媚俗的方式迎合观众不是一码事,与“娱乐至死”更不是一码事。娱乐是文艺作品的重要品格之一,也是区别于其他一切意识形态最显著的标志。但娱乐并非是文艺作品惟一的和全部的品格。媒体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尼尔·波兹曼说过:“有两种方法可以让文化精神枯萎,一种是让文化变成一座监狱,另一种就是把文化变成一场娱乐至死的舞台。”在世间的喧哗与骚动中,如何坚守艺术的品格和艺术家的良知,如何努力创作出既不“欺世”,也不“媚俗”,同时又能让广大老百姓赏心悦目的作品,是摆在艺术家面前的一个大课题。
我们强调艺术家要有平民意识,要以人民为中心来进行电影、电视剧创作,并不排斥以笔作为解剖刀。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同样也是复杂的矛盾统一体。他们身上同样也有精神痼疾,也有鲁迅所说的那种“国民劣根性”的东西。倘若一写到或一拍到他们,就只是一味地同情与赞许,那也不是可取的。现在,我们在表现官场和商场时,作品并不缺少批判的锋芒,但在表现底层的时候,往往凝视多于审视,同情多于解剖,甚至只有凝视没有审视、只有同情没有解剖。这会减弱作品的现实品格和现实主义力量。当年,鲁迅并未因阿Q贫穷而将他写成中国的脊梁,也并未因孔乙己落魄而将他誉为中华民族的未来。我们强调以人民为中心进行影视剧创作,就是要关注当代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现实,就是要把人性中的真善美和假恶丑都真切地揭示出来,怀着深切的关注和真挚的爱。
我们在影视剧创作中既要有平民情怀,又要有艺术家的良知。一个成熟的作家和艺术家,需要有自己独立的审美立场和价值判断,进而确定作品与现实生活的关系、作品与未来发展的关系。没有文学支撑的导演是走不远的,没有理论支撑的作家和编剧也是走不远的。艺术创作是一场马拉松竞赛,时间,惟有时间,才是文学艺术作品最权威最公正的批评家。我们只有以人民为中心,真实而又富有远见地表现生活,让人文的阳光在作品中流淌,我们的作品将来才不至于在时间的铁砧上褪色、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