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要写大文章

　　近日，笔者浏览了记者朋友赵忱的三卷文集，合计120余万字。说是浏览，不如说是重温，因为收入其中的，多是报纸上曾经发表过的报道、评论、随笔、散文等等。阅读赵忱此书，有一种“时空之旅，很美很惊险”的时光倒流感。从上个世纪90年代至今，“去掉大量上不了桌面的应景文章”，作者煞费苦心地筛洗出348篇可以留存、可以重读、可以品味的好文字。这一篇一篇，就是这20年间赵忱报道中国文化艺术以及中外文化交流漫漫长途的一个个路畔驿站，虽江南塞北本土域外风景各异，却又有机无意地构成了一个近于完美的文化大时空。

　　平均算下来，赵忱文集所选一篇不过3000多字，好像不够大，不够长，但这恰恰是作家型记者的当家本色，用一个个精彩瞬间，一个个闪光片段和由之而渗透出的一道道思想光芒，借助时间这个伟大的裁缝连缀起来，就是一篇好大的文章，好厚重的文章。那些文章能够穿透时空，为有意义的历史留影塑像。如果你认真读读《一个文化记者的阅读笔记》《伏尔加河日记》《日记西藏》等若干长文，就会发现，赵忱不只是你熟悉的那个朋友，还是你所不十分了解的雕塑家，为他人塑像，为自己素描。

　　三卷文集中访谈过的中外人物过百，记录评论过的海内外事件、活动、剧目过百，前者如过江之鲫，后者如江海之潮，真可谓多姿多彩蔚为壮观。有机会与如此多的人物与故事零距离接触，大约算是一种幸事。可赵忱不是幸运儿，赵忱自称半辈子坚守一个工种的“呆子”，自叹“我为这些文字跑过多少腿熬过多少夜……”冯仑说伟大是熬出来的，我看好记者的好文章大概也是这么熬更守夜地熬出来的。当然，读赵忱的文章品尝到的决不是大锅蒸馏水，而是勤劳的赶山人从崎岖山间背回来的甘冽清泉。

　　读赵忱的文章，虽不需要仰视，但需要尊敬，又因为是朋友，会格外感到亲切家常。赵忱以激情和聪慧所观所记所感所评的，是我们身在其中这个行业的形形色色的精彩故事，是我们身边活跃的形形色色的出众人物。有时也会包括普普通通的我们自己，包括我们自己并不普普通通的那些故事。

　　在文集第二卷《我们必须脱胎换骨》的《访谈录》部分，我发现了15年前的那篇《让我们为中国自豪——与中演公司总经理张宇谈太庙版〈图兰多〉》。紫禁城太庙版实景歌剧《图兰多》是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实景演出，作为中方总制作人，我曾经接受过国内外著名媒体的众多采访，但赵忱这篇访谈仍然有其特殊价值，因为它明确地揭示了紫禁城太庙版《图兰多》，“纠正了《图兰多》以往版本中对中国文化的某种歪曲”，“用灿烂、辉煌的中国文化以正视听”，“同时，由于是东西方艺术家共同合作的结晶，其本身就体现出东西方文化高度融合后的崭新境界”。像一名石油钻井工人，她总是企图发现发掘一个文化事件本质深层的意义。

　　读罢文集卷三《离心最近的最文化》中写于1999年的两篇连续文章《莫斯科，掌声为中国芭蕾而鸣》和《圣彼得堡的掌声也很热烈》，不禁浮想联翩。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和中俄建交50周年，中演公司于当年10月组织实施了“中央芭蕾舞团1999俄罗斯世纪之旅”。这是中国人潜心学习俄罗斯芭蕾艺术近半个世纪后，首次以国家团规格华丽登上俄罗斯的国家舞台。赵忱在报道中这样说：“中央芭蕾舞团的成功演出不仅能告慰(当年的俄罗斯)恩师，还向俄罗斯观众表白：我们不仅能学习，而且还会发展”。

　　文集第一卷《把沉睡的人都叫醒》，题目让人想起了智利大诗人聂鲁达的名作《让那伐木者醒来》。开卷第五篇《〈ERA—时空之旅〉很美很惊险》，确实是一篇“叫醒型”的新闻报道，文章在这部多媒体舞台剧即将满月的时候，就把该剧“中国元素，国际制作”的“空前构想”，告诉了读者；把文化和广电两大系统第一次资本层面的亲密握手告诉了全国。赵忱饱蘸感情地写道，时空团队“为了理想，他们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细节的烦琐。以沉默的努力换来了令人咋舌的舞台壮举。数月的劳顿在当晚向黎明过渡的时候终于释放了出来，他们笑得十分开心”。她还预言说“上海马戏城热火朝天的革命景象则稳步持续着”。

　　八九个年头过去了，《时空之旅》仍在位于上海闸北的上海马戏城天天上演，凭着“道具，不可思议”、“编导，绝对创新”、“音乐，独树一帜”、“多媒体，多才多情”四大核心优势，天天门庭若市，吸引了来自全球的购票观众已超过300万人次。如此说来，赵忱有时候像个预言家。

　　记者不光会写大文章，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个预言家。细心的朋友也会发现，赵忱在选择什么和为什么而歌的事情上，态度是相当鲜明的。在某些貌似重大的问题上，她反而保持沉默，她的矜持、沉默中蕴藏着善意的辛辣，朋友们倒是希望她能够多一点表达她的辛辣，在她笔下的辛辣里我们确实读出了不少真知灼见。多年以前我曾说过，赵忱是一个女知识分子，我想我没有说错。虽然朋友们也觉得她有时很天真、很任性。

　　单纯而又深刻，这才是赵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