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构形而上的心灵现实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5月31日07:59 周思明

  读吴亚丁的《出租之城》(花城出版社出版),让我想起一个叫伊瑟尔的人。这个提出“召唤结构”的人认为,自我的呈现与超越是人的基本需要,而文学虚构正是人类呈现并超越自身的一种方式,这是文学何以存在、人类何以需要阅读文学的深刻根源。伊瑟尔的文学虚构理论提出了一系列独创性的概念如越界、表演与文本游戏等,包含着与重视文学对经验现实再现关系的模仿论以及看重语言能指与所指分离的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文论的批判性对话关系,这也是伊瑟尔补充并超越他既往的接受美学研究,在后现代语境下对文学的性质与功能所作的一个富有启发意义的思考。

  对照伊瑟尔的“虚构理论”,我以为《出租之城》就是这样一部“虚构”的“文本游戏”。但这个“游戏”绝非“戏说”或“乱说”,而是一次与生命、与命运、与人性的严肃对话。这是一部以深圳为背景,以来自全国不同地方、不同阶层、不同文化背景的深圳新移民为题材和形象群体的长篇小说。作者虚构了一场意外的飞机相撞灾难事件,事后只留下寥寥可数的一群幸存者。这一小群幸存者走出死亡阴影在深圳这座年轻城市追逐梦想的奋斗经历,让我思考了许多。小说以主人公叶蝉及其朋友们人生奋斗的成功和失败、他与空姐陈旎错综复杂的交往和爱情的得而复失,展现一群人与一座城市的精神风貌和梦想气质,表现现代社会中个人在强大物质力量面前的渺小、无奈、迷惘与抗争。时代的急剧变化,社会价值观的分崩离析,使得生死一线之间所折射的生命意义固然可歌可泣,名利场中生存的纷争与取舍则更令人扼腕叹息。

  在读《出租之城》的时候,我注意到小说的虚构对读者经验与理解的建设性向度。伊瑟尔在其《阅读活动》中写道:“对于读者来说,只有在文学中寻找启示才是正常的,因为虚构能够准确地向他们提供他们认为需要的、关于当时各种各样的体系留下的问题的倾向性。” 我想,这一点也表现在《出租之城》的艺术建构中,小说中的许多语言不定点既是文本内部诸要素之间的意义关联域,也是文本与特区社会之间的意义关联域,是作者对人的意识与其实际境遇进行扭曲变形所留下的叙事踪迹,它可以诱导读者介入小说文本并进行人类学意义上的思考。

  透过《出租之城》,我可以触摸到的是有关深圳这座梦想之城的心律脉动。小说的行文并不华丽,没有惊悚的故弄玄虚,语言顺畅明快,作者娓娓道来,却有一种难得的清澈。不时会有诙谐的对话闪现,整部作品所表现的,正是这样一种复杂而矛盾的生活状态与情感纠葛。

  《出租之城》是一本关于深圳梦的书写,是一部关于青春、关于成长、关于活着、关于奋斗、关于精神和关于生命思考之书。在作者激情的文字后面,潜伏着成长的快乐与忧伤、活着的惬意与艰辛、奋斗的豪迈与艰难、生命的坚忍与脆弱。对主人公叶蝉而言,他的人生目标就是要“为自己,为家人,为未来拼命奋斗”;对其他人来说,“生而在深圳,不能没有梦想”。这是一场精神的涅槃。吴亚丁关注叶蝉们的生存状态,悉心描述他们以及这座城市的精神轨迹。他和空姐陈旎,公务员唐爱国,企业家张曼联、韩潮,历史学教授马绝尘,一群本来互不相干的人,因一场意外的飞机事故而相遇、相识乃至相知。小说开头用倒叙手法,其时叶蝉已破产,彷徨无助。他多次想离开深圳,却总是徘徊难舍,小说的整体布局就是一个虚构的现场:主人公叶蝉的起落浮沉,蕴含着命运的吊诡,无论从他的品性,还是从他在小说的场域的浮沉走向,叶蝉的破产与败落似乎冥冥中被上帝在操纵着。

  老实说,小说走到今日,某种意义上已经筋疲力尽、招数使完。无论是西方的意识流、后现代,还是东方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几乎都不能抓住中国读者的心。然而,当我读到《出租之城》这本书的时候,当我以一个亲历亲为的深圳人读着一代深圳人为梦想而拼搏、努力想在这个弹丸之地打造一片天地的传奇故事的时候,当我进入作者缔造的明白晓畅的语言宫殿的时候,我却被它吸引了。因为,我似乎能从中捕捉到一种色彩、一种声音。这种色彩和声音,你可以说它是西方的,也可以说它是东方的;你可以认为它是传统的,也可以认为它是现代的。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它是新颖的、独创的、鲜活的;既有“空穴来风”的想象产物,也有丰厚扎实的生活累积,既有形而上的虚构变形,也有形而下的生活故事。杂糅加工,熔融铸造,遂成吴氏“产品”。精致而充满生命的玄机,平凡但又不乏峥嵘,先锋但不隐晦,机智且保持含蓄。它没有技术重于思想意义的炫耀,书中的每个人物都是自己的上帝,当他们被作家塑造出来的时候,模子就已经被打破。所以每个人物都是以独立的、绝无仅有的自我姿态展现在读者眼前。书中所有人物都定格在特定的特区人文环境中,在作者自如恣肆的想象中,渗透着、挥发着严肃的思考,构成生命与命运的意象,并曲径通幽地抵达意义的彼岸。

  在我看来,《出租之城》作为一部虚构的长篇小说文本,它并不是对既有现实的简单模仿或笨拙再现,但它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表达了深圳人生动真实的生活本相与思想体系,同时又提供了一种富于张力的框架来抵制这种生存本相与思想体系的局限或缺陷。从读者接受角度看,由于小说的文本是作家创造性想象的产物,因而阅读这部小说也是对读者既有经验的扩张,我从这部长篇小说中能够领会一种对我来说迄今为止永远不真实的东西。换句话说,《出租之城》能使读者超越小说自身所特有的真实生活情境的界限。它不是对任何给定现实的反映,而是对于作为读者的我们心象中固有现实的扩展或变形,并且通过这种扩展或变形成功地建构起形而上意义的心灵现实。(周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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