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争鸣,炮火偃了,硝烟散了,当和平成为这个世界的主题,那些典型的军事符号化作西天的云彩离我们远去的时候,那些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那些在战场英勇厮杀的将士早已成为历史记忆的时候,当下军事文学的主角该由谁担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认为,当下军营生活中的小人物,那些在军事变革中默默奉献的小人物完全可以成为当下军事文学的主角之一。
也许有人会说,军旅文学的指向性,决定了英雄主义是书写军旅文学的指南针。和平年代小人物能够扛起文学作品中英雄主义的大旗、担当主角吗?其实,在这个凡事都在与时俱进的年代,英雄主义也是个动态概念,时代变迁,英雄的内涵也在变。虽然远离了战争,但军人不能远离训练场、射击场,和平年代,硎上鐾刀,是军人职责所在,也是未来不辱使命的关键。在漫长的和平岁月,本身就考验着军人的耐心与坚韧。在这个意义上说,每个坚守在岗位上尽职尽责的军人,不论其地位如何,都具有某些英雄主义的因素。在中国传统叙事中,如荆轲刺秦王、专诸刺王僚,在悲壮故事发生前,主角都是不折不扣的小人物,无人问津,名不见经传。可因为他们用生命冒险,创造了令人咋舌的传奇,于是天下闻名了,成为英雄。
在军队中许多普通的岗位上,每个平凡得仿佛可忽略掉的士兵,都是有可能成为英雄的那一棵新芽。其实,大凡军人都是有英雄情怀的,不管他多么平凡,只是在和平岁月他更多的是一种蛰伏状态。问题是,我们能不能走进他们心里,走进他们的喜怒哀乐、梦想惆怅,在他们默默无闻的生活中,看见并表现他们心中的惊涛骇浪。对于这些军营中的小人物,我们有义务让他们在军旅文学的舞台上不再缺席,我们应该给他们非常确切的形象,而不仅仅是把他们写成一个影子,一个路人甲或路人乙。从另一个视角看,正是这些路人甲或路人乙,构成了我们这支军队,支撑起我们这支军队。我们亦或可以说,今天的路人甲和路人乙,也许就是未来叱咤风云、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帅甲”与“将帅乙”。 说到底,是作家在英雄的童年阶段、也就是英雄主义还在小人物的身上孕育发芽的时候,能不能发现,并写成文字。
魏远峰的长篇小说《兵者》中的卓越,是一个我军发生深刻变化中的小人物。他是一个军事发烧友,现代高科技军事知识非常丰富,他品行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指导员讲《孙子兵法》出错,他敢于纠正,气得指导员摔杯子。机关参谋讲信息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最终他竟然得到师长赏识,师长让这么个“新兵蛋子”,讲评师机关的“演习想定”。他的行为成为士兵们的榜样。在某种意义上把卓越的行为界定为英雄主义似乎并不过分。其实,在我们这支部队里,还有很多人做着最平凡、最简单的工作,他们并不高大、伟岸,某些时候他们甚至有些笨拙、愚钝。在一个连队里,他们并不是精英,甚至只适合去做最简单的差事,但他们在自己的岗位尽职尽责,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别人失望。在信息化条件下,他们明知自己不可能走远,有可能淹没在军事变革的大潮中,但是,他们依然在自己的岗位上恪尽职守。我想,这应该是新英雄主义的一种解释:不以成败论英雄,只要参与并努力付出就值得被关注与称颂。军旅文学作品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更加真实。托尔斯泰说:“谢谢火焰给你的光明,但是不要忘了那掌灯的人,他自己坚忍地站在黑暗中呢。”而这些默默无闻的军营小人物就是那些掌灯的人。
目前正在进行的军事变革触及军事领域各方面:武器装备、编制体制、人员素质、教育训练、作战方法及军事理论。一个作者应该捕捉到和平时期军人的生活,走进这个一切都在发生变化的当今军营,走进一个个小人物的心灵深处,以人文关怀的态度,去体察天翻地覆变化中的他们。以“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准则,不回避人物自身的弱点、缺点,不回避当下现实中“普遍的”价值观,贴着人物自身性格特点和发展规律来塑造人物,去艺术地展示当代军人的生存状态和生命过程,只有这样才能既有艺术的提炼与夸张,又具有真切的现实感,真实地反映当下时代背景中军营小人物所具有的活跃的思想、可塑的性格、本质的血性,以及经过军营淬炼的坚定信念与意志。或许,他们永远成不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但他们永远是那保卫着共和国安宁最坚强的基石。 在没有炮火的和平年代,他们仅仅是闲置着的重型武器。虽然,他们的生活与付出在血与汗的交织中只能成为自己心中不朽的记忆,军史馆里不会有他们的影子,他们身上没有英雄的丰功伟绩,但他们不应该被遗忘,他们同样应该被歌颂、被倡导,成就自身作为一个小人物的英雄主义。(杨新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