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诺一生
时间如水?不对。水还能听到声音。时间呢?
时间如箭?不对。箭还会留下背影。时间呢?
时间其实什么也不是,就是一个爱看笑话的家伙,蹲在离你不远的树枝上,俯看。好像你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你蹒跚学步,然后健步如飞,然后叱咤风云,然后有点体力不支,然后骨头变硬,然后眼力越来越差,看不到更远的地方……这时,你的心已经做好准备,等着那一刻的到来,踏上路途,你终于可以去更远的地方了。
已经散朝了,宫殿空空,粗壮的柱子和高大的屋顶,似有吐纳宇宙的气象,任谁进来,都会觉得自己像一粒灰尘。
小耳拉静静地坐在王位上,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来时的自己。他常常独自久坐,冥想,思绪飘回很多年前,哦,到底有多少年,一时也记不清了,因为,那实在是太久远了……
金戈铁马,杀声震天。那一年,父王左黄拉带着小耳拉和大耳拉从鼠界杀到猫界,平定猫界祸乱,从此,小耳拉就留在了猫界。
小耳拉忍不住咧了咧干瘪的嘴巴,算是笑吧。因为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年少轻狂,雄姿英发,心怀天下的自己。那时,他是多么庆幸父王能赐予他如此良机,稳坐猫国王位。直到今天,他仍为那一刻感到骄傲,甚至会激动得须眉颤动。
他应该是执政最久的猫王,平心而论,他觉得自己做到了公平、勤奋,偌大一个猫国,在他的手上渐渐发展到今天这种样子,有谁办得到?
记得刚刚登上王位的时候,猫国还是四分五裂的。那时,野猫国最为强大,图米国却民不聊生。按常理,图米国是正宗的猫王所在地,但他力排众议,坚持把王都定在野猫国。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引起猫国的惶恐,以至民间开始传言,说图米国已经彻底灭亡。
小耳拉没有让图米国消失,而是把图米国的旗帜高高地挂在城头,然后,招集大臣商议了一系列强民富国的办法,一步一步实施。那阵子,他是多么充实呀,没日没夜地和大家在一起谋划,硬是把一个贫富不均摇摇欲坠的猫国,生生地稳定下来,并一点一滴地走向富足。
毫不夸张地说,小耳拉创造了一个统一强大的猫国,以他现在这把年纪,早就应该功成身退了。可是,他不能退。并不是因为没有接位的王子,有,他有三个儿子。
小耳拉的长相跟猫相比,显得非常怪异,但因为他是王,谁也不敢乱说。等老大出世,小耳拉暗暗捏了一把汗。因为老大的长相虽近似猫类,但尾巴细长,完全继承了鼠类的特征。
背地里有许多议论,小耳拉都听到了。为了让那些喜欢乱说的嘴巴自动闭上,小耳拉决定就给老大取名细尾拉。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强者总是能把自己的个性变成优势,比如小耳拉。
在给老大取完名字之后,小耳拉就宣布,猫国的王位将由老大继承。也就是说,老大是猫国未来的国王。谁敢嘲笑未来的国王?
一言既出,天下肃然,王宫之外,再没有谁敢乱说细尾拉半个不字。可是,王宫之内就不一样了,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嘲笑挖苦细尾拉。谁这么大胆?老二。
老二天生相貌堂堂,身强体健,尤其是一对前爪,尖利无比,比一般的猫要狠十倍。小耳拉非常喜爱他,给他取名利爪拉。
利爪拉无论是体力还是智力,都在细尾拉之上。小耳拉让他们背一段猫族家训,无非就是“不贪睡,常练爪,多爬树,少追尾……”之类的。利爪拉默看了三遍就能倒背如流了。可是,细尾拉抱着家训啃了三天加三个大半夜,到头来,吭哧吭哧,尾巴憋直了,脖子梗粗了,还是背不明白。小耳拉只好无奈地挥挥手,让他下去再熟悉一下。
小耳拉这是给细尾拉台阶下,他清楚,细尾拉脑子肯定是被什么卡住了,给再多时间也是白搭。
细尾拉垂头丧气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利爪拉站在树下,直直地盯着。他更紧张了,因为他知道利爪拉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嘲笑挖苦加训斥,那架势远远超过父王给予的压力。
利爪拉先是冷眼看着,等细尾拉准备快速通过的时候,他就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当然是反意。然后,他就摇着头说:“你脑袋是灌泥水了还是进酱汤了?统共就那么几个字儿,你就当作豆子一颗一颗地嚼,也该消化吸收了吧?瞧你那样儿,还装出一副刻苦相,没日没夜地读,做给谁看呀?我倒是看见了,告诉你吧,如果把你那种样子叫用功,就是对用功的侮辱。你白天用功,是浪费太阳,夜晚用功,是浪费月亮。瞧瞧你,肥头大耳,却偏偏生出那么个细尾巴,还能指望你做出什么粗壮的事来!”
利爪拉每一次的谈话总要落到细尾巴上,这让细尾拉非常生气,非常自卑,非常恨自己的细尾巴……但细尾拉又能怎么样呢?他天生就是那么一根细尾巴,安在猫屁股上,他自己也觉得丢脸。
就在细尾拉无法抬头无地自容的时候,老三总会站出来为他说话。这老三天生一个大鼻子,鼻头光亮无毛,一抽,准能闻到更微妙的气味。小耳拉给老三取名秃鼻拉。
秃鼻拉年纪虽小,心眼儿特灵,对事情有独特的见解。最开始,利爪拉也嘲笑他的秃鼻子,说那鼻子都快赶上滑冰场了,一眼看上去,只见鼻子不见脸,抢脸面。
“鼻子大怎么了?呼吸畅通!”秃鼻拉很不服气,鼻孔出气呼哧呼哧的,“我就是要长得与众不同,这样,才是我自己呀!我如果长得跟你一样,喵呜,我才觉得没意思呢!”
几次交锋之后,利爪拉发现想制服老三根本不可能,这老三的嘴里装满了说词儿,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冷的说成热的,总之,想在他嘴头上找便宜,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利爪拉矛头一转,指向老大。
老大脑笨嘴慢,父王偏偏指定他接班,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说老大是未来的猫王,利爪拉就应该是王中王,他觉得制服老大,更能得到快感。
多事的老三是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一见老二拿老大的细尾巴说事,就会跳出来发表自己的观点:“老大的尾巴只是长得和你不同嘛,你有什么权利嘲笑?”
“权利?笑就是我自己的权利呀!”老二非常得意,扬了扬爪子,“大家是公平的嘛,你们尽可以嘲笑我的长相太英俊,嘲笑我的爪子太锋利,喵——”说着,他还在空中狠狠地挥舞几下前爪,空气都被他撕破了。
……
老三和老二据理力争的时候,老大就会默默地离开,好像那是一场与他无关的争吵,任他们唇枪舌剑去吧!可是,他除了躲开,还能怎样?每一句争吵都像响箭插穿胸窝,离开,是为了躲避伤害。
伤害其实从来就躲不开,在老大的记忆里,老二就像他的前爪,伸出来就有杀伤力。老大常常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老三那样,给老二以有力的还击?他真佩服老三,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那么多自信。
自信是来源于能力,可是,老大没有一样比得过老二,爬树,他恐高,抓鱼,他怕水,就连扔个石子,他也会砸到自己的脚尖……唉,没有能力,哪来自信?自己就是缺少自信,没有自信,拿什么还击?
老二当然看出了老大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就事事为难他。老大恐高,老二就偏要拉着他比赛爬树,还专门找一棵最高的树。老大抬头一看,两腿就乱颤。
老三出面解围,主动要求和老二比赛。老二斜眼瞅了瞅老三,心里恨,想杀杀他的威风,就指了指树干,说:“你先爬到一半,我再来!”
老三也不多说,直接爬上树,到了一半,就觉得浑身无力了。这时,老二猛地一冲,如履平地,一口气冲到了树尖上。
老三正吭哧吭哧往上爬,忽然一阵水淋下来。他正纳闷,太阳挂在天上,怎么会下雨呢?仰头一看,老二坐在树顶上撒尿呢!
老三气得大喊:“你,不要脸!”
“对不起,内急,再不尿,就会憋死的。”老二喵呜大笑一阵,“是命重要,还是脸重要?你帮我掂量一下。”
老三哪还有心思掂量,转头急忙下树。老大见老三淋了一头尿,非常过意不去,上前想安慰几句,话还没出口,老二已经从天而降,咚地一下落在面前。
老二装出一副歉疚的样子,对老三说:“不好意思,赶紧到河边再洗个痛快吧!”
老大连忙拉着老三来到河边,蹲下来帮他洗毛。冷不防,老二在身后用指头一戳,老大就掉进了河里。
老大怕水就像怕火一样,没命地扑腾,不时咕噜两口水进去。老三要跳下去救老大,老二一把拉住老三,说:“别急,他会自己上岸的。来,我帮你洗。”
“洗你个头呀!”老三望着水中挣扎的老大,却怎么也挣不脱老二的手。
“对,就是洗你的头。”老二突然一用力,将老三的头按进水里,迟迟不松手。
老三憋不住了,猛喝了几口水,感觉自己要被呛死了……
“松手!”小耳拉突然出现在河边,远远地站着,并不急于介入。
老二吓了一跳,缩回手,一脸笑,对父王说:“我只是在开玩笑,开个玩笑!”
“玩笑开得有点大了。”小耳拉指着河里的老大。
老二连忙跳下去,一把拉住老大,游到岸边。他本来想对父王表一下功,可是,父王已经走远了,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怎么会不感兴趣呢?三个儿子都是小耳拉生命中最珍爱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呀,他不想过多地充当法官,说这个对那个不对。对与不对也不是由他说了算,一切都由天定。他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当个好猫王。这是他当年对父王的承诺。
除此之外,他与父王左黄拉之间还有一个诺言,一直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当年,父王在返回鼠界之前,紧紧握着小耳拉的手,说:“至死不要再提鼠界,忘掉你的来处!”
小耳拉不太明白,望着父王,问:“为什么?”
父王没有过多地解释,只是非常郑重地说:“一旦记起,将有灭顶之灾!”
小耳拉相信父王的话,因为父王是经过了猫鼠两界的,恩怨情仇没有谁比他更透悟。
从那以后,小耳拉把父王的话刻在心里,并昭告天下,有谁议论他的来历,斩!
猫王成了一个谜团。而真正在迷雾之中的就是猫王自己。小耳拉一生都在追问:“我真的回不去了吗?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我的亲族们……”
年岁越大,小耳拉的追问越强烈。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一层纸,快被戳破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我能守住这个诺言度过一生吗?
2.改换姓氏
大耳拉每天都要到王宫后院的水池边坐一会儿,不是因为这里风景最好,也不是因为这里最安静,而是他已经老得只能走这么远了。
腿不灵脚不便了,身体走不了多远,心却总是收不回来。他越来越多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连自己都奇怪,那么久远的事怎么会记得清清楚楚,而昨天发生的事往往会忘得一干二净。老了,脑子都怪。
遥想当年,父王左黄拉带着他返回鼠界,把弟弟小耳拉留在了猫界,从此一别,再无相见之日。
父王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尽管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有说有笑,可他脸上一掠而过的担忧,逃不过大耳拉的眼睛。
有一次,大耳拉单独和父王到城外散步,终于忍不住了,问:“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把小耳拉留在了猫界。”大耳拉向不远处的树林望了一眼,仿佛那里就是猫界。
“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我怎么会后悔呢?”父王笑着摇了摇头,“以他的脾性,你们是合不来的,如果把你们俩放一块,鼠国必将大乱,那才是我最担心的呢!”
“可是,你的眉头上有一朵愁云,你一直很想念他,对吧?”大耳拉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我也很想他。”
“我们都很想念他。”父王轻轻摸着他的头,往树林走去,“你是未来的王,一定要记住,不可让感情左右了你的理智。你任何一次感情用事,都可能带来无法收拾的后果。”
大耳拉点着头,又有点不解地问:“你对小耳拉的思念印在眉头上,这算不算感情用事?”
父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等走进了树林,才慢下来,郑重地抓住大耳拉的手,说:“我担忧的不是小耳拉,而是猫鼠两界,迟早会有一场血光之灾。”
大耳拉感情上很想同意父王,可理智告诉他,这怎么可能?他摇了摇头,说:“你是说小耳拉会来侵犯我们吗?他是你的儿子呀,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他?”
“我不怀疑他。可是,许多事情是他无法预料也无法控制的。”父王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说,哪一天鼠国有血光之灾,我就是罪魁祸首。因为我是第一个从猫界闯进来的。”
大耳拉甩开父王的手,向前走了两步,拍打着树枝,尽量让气氛轻松:“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现在生活得多么美好,为什么要用这些不存在的事来烦自己呢?我相信世界会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父王笑了,他很欣赏儿子这种乐观。然后,他们肩并肩,在树林里穿行。在快要走出树林的时候,父王还是忍不住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他说:“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呀!”
大耳拉不想争论,一是怕惹父王生气,二是觉得父王的话往往有很深的道理,得很长时间才能明白。于是,他竖起耳朵听。
“在返回鼠界之前,我叮嘱过小耳拉,让他至死不要再提鼠界,忘记他的来处。只有这样,猫界和鼠界才能一直作为两个平行的世界存在,永不相扰。自从我进入鼠界之后,猫界和鼠界就有了几次交叉,每一次交叉都是一次祸患。我担心的就是这些。”父王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出了树林。
大耳拉快步跟上,安慰父王,说:“放心吧,小耳拉一定会守住诺言的。”
“但愿吧!”前面就是城门,父王停住,望着儿子,“你也得守住一个诺言。”
“永不提猫界?没问题。”大耳拉拍着胸脯。
“拉氏家族是属于猫王的,在鼠界要慢慢抹掉。从你以后,不要再让后代的名字有拉氏的痕迹。”父王一脸的认真。
大耳拉张了张嘴,没办法回答。因为那时,他还没有结婚,至于后代,更无从谈起。他就乱挥了几下手,用笑声敷衍过去了。
可父王是当真的,等大耳拉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名字里再没有了拉氏家族的痕迹。因为那天正下着大雪,大地一片白茫茫的,大儿子因此得名:茫语苍。
大耳拉一共有两个儿子,老二名叫斗赤空。他出生在夜晚,落地之时,原本灰暗的天空突然布满星斗。更怪异的是,那些星斗都像一颗颗燃烧的石子,通红通红的。
左黄拉仰望天空,笑着对大耳拉说:“这小子一定是个火暴脾气,少不了惹是生非。”
大耳拉知道父王会看天相,趁机追问:“他到底会惹出多大的祸呢?”
左黄拉笑着摇了摇头,说:“别太认真,谁都会有自己的脾性。你和小耳拉性格相差那么大,可是,你们现在都挺好呀!”
左黄拉的话就像一道神符,护佑着茫语苍和斗赤空健康成长。两个小家伙一天天活蹦乱跳地渐渐长大的时候,他们的个性也就越来越显现出来了。
茫语苍天性沉稳,遇事不慌,先想再做。斗赤空容易激动,热血冲头,常常做事不计后果,难以收场。
在遭到蚊子叮咬的时候,斗赤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巴掌,对着自己一通乱打,不管是脸还是屁股,都用尽全力,啪啪作响。往往是蚊子没打到,倒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搞得大耳拉很紧张,以为老二又在外面惹祸,跟谁打架了。
茫语苍不止一次教斗赤空打蚊子的方法,说别慌着乱动,让蚊子先叮一下,稳住,瞅准时机,再及时出手。为了证明这种方法可行,茫语苍还当面做过几次示范,次次成功。可斗赤空就是学不会,一遭蚊叮虫咬,二话不说,举手就打。茫语苍也帮不了他,只能在一边直摇头。
有一次,大耳拉从树林里带回两枚果子,分给了两个儿子。茫语苍放到鼻子前闻了闻,非常香,然后就一口一口地吃掉了。
斗赤空舍不得吃,把果子藏起来了。一开始他藏到床底下,觉得不放心,就拿出来,藏到墙缝里。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又拿出来,跑到后院,藏到草丛里……东藏西藏,最后,他自己也不知道果子藏到哪里去了,急得团团转,一口咬定是茫语苍偷走了。
茫语苍根本没有看到斗赤空的果子,又无法争辩,只好跟他一起到处翻找。就在这时,后院里一只灰鼠躲在墙角啃果子,可把斗赤空气坏了,上去一顿拳脚,打得灰鼠吱呀乱叫。
茫语苍连忙冲上去,好不容易才把斗赤空拉开,让他消消火。
斗赤空指着灰鼠说:“王宫里出现了小偷,让我怎么消气?”
灰鼠嘴角在流血,吓得浑身发抖,缩在一边。
茫语苍轻轻摸着灰鼠,让他别害怕,然后问:“这果子是哪里来的?”
“是,是我,在树下,捡到的。我以为,是扔掉不要的,才吃……”灰鼠指着旁边一棵树。
斗赤空向前冲了一步,火冒三丈:“你还敢说是捡到的?明明是我放在那里,你偷的!”说着,他又要举手打下去。
茫语苍猛地一把推开斗赤空,说:“你搞清楚再说话,好不好?”
斗赤空被推倒在地,一脸委屈地望着哥哥,说:“这还有什么不清楚?你到底向着谁呀?”
“我谁也不向,只讲公平!”茫语苍上前拉起弟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树下放个果子,谁会知道是你的?你该在旁边再放个字条,注明谁都不准动。否则,我看到也一样会捡走的。”
斗赤空一时无语,知道自己理亏,但不想认错,就虚张声势,说:“好,你们等着,我回头找你们论理。”说完,转身就跑回宫去了。
最终让他对茫语苍服气,是因为没过几天,他在鞋柜里发现了自己的果子。不过,他还是不想承认错误,就偷偷地吃掉了果子。
这些事,大耳拉都看得清清楚楚,渐渐地,他心里有了打算。鼠国只有交给茫语苍才放心。
眼看着两个儿子一天天长大,大耳拉充满了欢喜,也暗含着忧伤。因为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父母正一天天老去。上天就像在做一笔交易,用两个儿子的生命吸取父母的生命。
至今他还记得,父王的离世他是多么不能接受呀。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再出来的时候,身子已经瘦去了一半。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被父王带走了一半。
父王离世的时候,母亲的身体还算健康。可是,母亲从此茶不思饭不想,毫不夸张地说,她是把自己活活饿死的。
母亲随父王而去,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大耳拉都很责怪母亲,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
到了行将就木之年,大耳拉不再这样追问了,他突然被母亲深深打动,老泪纵横。黄土埋到脖颈,他开始考虑更多的是生活的宽度,而不是长度。如果一生拥有像母亲那样传奇的爱情,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他现在太理解母亲当年的选择了,爱情就是她的生命线,爱情走了,她也得跟着走。她的跟随和离去是多么值得仰慕啊!
大耳拉回望自己的一生,觉得有一件事非常正确,就是在自己稍觉体力不支的时候,果断地把王位让给了茫语苍。(黄春华)
(《猫王》,黄春华著,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2013年3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