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之思

　　浩舸的诗歌让我感到惊喜。浩舸的诗歌让我明白了今天的时代是一个诗歌的时代。但是在未曾读到浩舸诗歌之前，我一直认为今天是一个以经济为中心的时代，人们变得越来越实际，一切都是以实实在在的物质和金钱来衡量。因此写诗和读诗都成为了一种奢侈。在我的想象中，像浩舸这样的企业负责人，每天要与繁复的经济往来和生产进度打交道，人们都说商场如战场，稍有不慎，可能就是经济上的巨大损失，他们哪里还有时间去吟诗作文呢？更何况这是一个充斥着机械和物资的环境，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够提炼出诗情吗？浩舸用他的诗歌回答了我的疑问，他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不仅能够利用业余时间写诗，而且还写出了激情澎湃的诗。

　　浩舸的诗慷慨豪迈，明白晓畅。浩舸诗的特点不正是浩舸的环境所给予的吗？他的环境是一个宏阔的、雄伟的环境，他在诗中是这样描述他的工作环境的，“炉火通红/照亮了山野城乡/滚滚铁流奔淌/造铸着大厦的柱梁”。毫无疑问，这是大工业的气势，浩舸在这样的气势的熏陶下，吟诵出来的诗句也充满了阳刚之气。他的豪迈感尤其体现在他的思想追求上，渗透在爱国精神、民族精神、理想精神等一系列宏大主题的表达之中。因此许多新闻事件往往会触动他的诗歌灵感，于是他为用生命最后的能量拯救了一车乘客的吴斌写了《最可爱的司机》，诗中“用尽最后的气力/把生命停靠在安全的岸上”的词句让人肃然起敬。他也为以自己柔弱的躯体在千钧一发之际勇救学生的张丽莉老师创作了《最美女教师》，诗中“让罪恶剪断了你修长的美/用生命把师德牢牢护卫”的词句令人为之动容。浩舸的诗又是明白晓畅的，这也许缘于他生活在一个明白晓畅的环境之中，无论是在生产第一线，还是在决策的办公大楼里，处理的都是最实在的事情，容不下半点弯弯绕，容不下虚空的清谈，胸襟是坦荡的，对话是直率的。浩舸写诗其实是将工作中的话语方式挪移到了诗歌思维之中，因此他的诗没有空话套话，特别是没有玄奥的话、矫情的话，他的诗都是有感而发，平易近人，言之有物。香山的红叶是诗人们抒发情怀的对象，浩舸面对香山红叶同样诗情勃发，“香山的红叶/像陈年的红酒”，但他借红叶所要表达的诗意又是非常明快的，“把希望像叶子一样埋进泥土/或者像风筝一样放飞蓝天”。

　　浩舸的诗是用真情来写的，他不像有的人是把漂亮的诗句当成自己的面具，把真实的自我遮掩起来。浩舸的诗歌清澈见底，他在诗句中坦露自己的心灵，他把写诗当成是与朋友的一次坦诚的对话。比如从《好男儿志在四方》和《走出国门的男子汉》这两首诗的特别构思中就可以鲜明地感受到这一点。两首诗都是诗人为长年在海外工作的同志们写的，但诗人既没有纯粹以客观叙述的方式赞颂他们的业绩，更没有以领导的身份进行俯视般的勉励。他在这两首诗中干脆采取暂时放弃自我的方式，以同志的口吻诉说着他们的心愿。这是一种设身处地、将心比心的叙述，表面上看似乎放弃了自我，其实是将自我融入到了对象之中，诗人的心与叙述对象的心连在一起，仿佛是一种不分彼此的亲密对话。“无论我走到哪里/都是放飞的风筝一只/一颗透明的心总是连着母亲/祖国啊，我深深地爱着你！”——这既是奋战蒙古戈壁的同事说的话，也是诗人自己说的话。在《大地苍茫》中，专门有一章是“故乡亲情”，这一章的诗句尤其质朴，质朴中的真情尤其感人。当浩舸面对亲人和故乡的山水时，他便会坦露胸襟，因此脱口而出的诗句便没有丝毫的矫饰，就像他见到久别的老母亲时会直呼一声“娘”！他将此化作最率真的诗句：“父爱如高山，母爱似长江”。他也会将浓郁的亲情浓缩在“思念”这个词中，舒心地说一句“陪着爸妈聊聊外面的世界就知足啦”。可见他对故乡和亲人的情感是多么的缠绵，他会一再为故乡的树吟咏，因为门前的那棵皂角树陪伴着他长大，在诗中他将这棵皂角树变成了“神话”，他像悼念一位亲人逝去一样悼念这棵皂角树。

　　浩舸也把写诗当成一次精神的洗礼。他在诗歌中反思人生，追问哲理，赋予他的诗歌更多的隽永。比如他在反思自己走过的人生历程时，尽管感叹青春的逝去，但他并不因此悲伤，而是为“风华正茂的青春印记/已被时光雕刻成一座无言的碑”而自豪。他在为季羡林先生写的一首诗中，抓住了季老的坚守品格，凝结成警言式的诗句：“坚守是成功的专利/坚守是伟大的基石”。有时他的诗会突发奇想，从中可以看出他的人生经验之丰富和认识之深刻。如他看到大海与岛屿时，会将其想象成“风怂恿大海/疯狂地与岛屿亲吻”，而诗歌结尾“风为它们喝彩/岸感到欣慰”，更是耐人寻味。《土布鞋》是两本诗集中我最喜欢的一首，从题目看就知道这是一首非常朴实的诗。土布鞋是母亲为自己亲手缝制的，“母亲，用一双/结满老茧的手/把尘封的往事/一层一层叠起/用长长的愿望/一针一针纳实/送我走上/人生的旅程”，诗人今天也许不再穿土布鞋了，但土布鞋已经成为他的一份重要的精神遗产，“多少年过去了/始终伴随着一种/踏实”。浩舸不仅踏实做人，而且也以踏实的精神做诗，像《土布鞋》这首诗就典型地体现了一种踏实之美。

　　读浩舸的诗，我们的心境会变得更加踏实，并且在享受踏实之美的同时，也获得了一种从容之思，会有所感悟，有所收获。

　　(《大地苍茫》，浩舸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1月出版)(贺绍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