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逸尘和他的军旅文学批评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26日08:08 周 徐

  一

  与军旅文学走过的辉煌历程相比,新时期才正式起步的军旅文学批评,无论规模、实绩,还是作用、影响,都稍逊一筹,长久以来总逃不开“一只失衡的车轮”形象。虽然各级各界一直不遗余力地呼吁、引导和扶持,但千呼万唤鲜有来者。一方面,批评家的成长既要有良好禀赋,又需长期的学习积累,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尤其面对新世纪文学的快速变化和多元竞生,批评家的情、识、才、学更是缺一不可。另一方面,军队没有职业评论家,文学批评也无利可图,但凡甘于在这一寂寞园地里默默耕耘者,或因为由衷喜爱,或出于勇敢担当,或缘自职业关联。没有对军旅文学的赤子之心、笃定之志和浩然之气,绝不可能掘一口深井。此外,军队是一个武装集团,军人从事文学批评要有良好的外部条件,身处基层部队的文学批评爱好者,由于时间、条件、信息、岗位等各方面的限制,成长起来并不容易。所以,我们不忍心苛责军旅文学批评的孱弱,也深知成就一个军旅批评家实非易事,更不是拔苗助长可得。

  进入新世纪,本就有些先天不足的军旅文学批评领域更显萧瑟之感。放眼军队内部,虽然陆文虎、朱向前、汪守德、陈先义、韩瑞亭、丁临一等前辈批评家苦苦支撑,但“后不见来者”的危机日益凸显。一个颇能说明事态严重性的事件是:当以长篇小说为代表的一大批军旅文学作品竞相涌现,掀起一波浩荡的军旅文学新浪潮之时;当以“70后”为代表的一批新生代军旅作家崭露头角,带来一派蓬勃的军旅文学新气象之际,由于军队理论批评队伍人才凋敝、青黄不接,导致这些新人新作的高下文野乏人品评、成败得失少人问津,批评对创作的引介、引导和引领作用几近丧失。一时间,人们对军旅文学批评“缺席”、“失语”、“枯竭”的指责甚嚣尘上,更对军旅文学批评的未来忧心如焚。朱向前不止一次地感叹:“君不见,军艺文学系从1984年创办至今近30年,培养的作家数以百计,但主要从事理论批评的,连我在内也就三两个人,军旅文学理论批评后继无人早已不是‘狼来了’的戏言”。

  就在此时,傅逸尘不卑不亢地冲缰而出。他接连发表《裂变与生长: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论纲》《新世纪军旅文学:坚守与突围——关于新世纪军旅文学的对话》《新世纪军旅长篇小说的伦理叙事与叙事伦理》等极有分量的论文,连年盘点和评述年度军旅文学创作,不仅别具一格地描绘出新世纪军旅文学“裂变”与“生长”的整体景观,而且对新世纪军旅文学的文化语境、发展态势、叙事伦理、审美旨趣、艺术成就、创作局限等进行了深入阐释和论析,及时填补了新世纪军旅文学研究的空白。人们一下子记住了这个翩翩少年,也看出了他的有备而来,毕竟没有几年扎实的案头功夫和对军旅文学的勤读博览,断然不能发起如此令人眼花缭乱的立体攻击。

  傅逸尘受命于军旅文学新浪潮勃兴之际,凭借7年军艺求学打下的坚实功底,一鸣惊人,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他以新世纪军旅文学为主阵地,将当代军旅文学作为研究的主攻方向,一步步爬梳与掘进、解析与建构,短短几年时间视阈渐广、成果渐丰,先后在《文艺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解放军艺术学院学报》《山花》《小说评论》《当代文坛》等报刊,发表理论批评文章80余篇、40余万字,出版文学评论集《重建英雄叙事》并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8年卷),2012年受聘为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无可争辩地站在了军旅文学批评的最前沿,当之无愧地成为最为活跃的新锐军旅批评家之一。有论者形容他“像是一个刚出场的接力赛成员,强有力地接过前辈手中的‘接力棒’,进行了一棒出色的传递”。

  二

  傅逸尘的理论批评视野开阔、洞察敏锐、持论严谨,既有史料考证、文本剖析,又有理论思辨、精神审思,呈现出经过系统学习和严格训练的“学院派”风格。品评他的理论批评文章,你能感到扑面而来的诚意、新意和真意。

  诚挚,是每一个从事军旅文学理论批评的学人所共有的特点,傅逸尘亦是如此。作为一名军人、一名报社编辑,他对于文学更多的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喜爱,对于军旅文学批评更多的是一种忧心烈烈的担当。在他看来,“真正的文学批评从来都不应该成为作家作品的附庸,真正的文学批评从来都不应该伴随着文学的堕落而沉沦,真正的文学批评应该引领着文学的发展、预示着未来的方向,真正的文学批评应该秉承着对文学的热爱和对人类的关怀,超越功利,探索艺术的真谛,阐发文学的价值,建构一个属于文学与批评自身的温暖、自由、高贵、和谐的公共场域和精神家园。”也正因为如此,他敢于坚定持守自己的批评标准和独立的批评品格,既勇于直陈己见,又绝不攻诘辩难;既毫不吝啬地“灌溉佳花”,又切中肯綮地“剪除恶草”,始终以诚挚的态度与作者、读者交流。

  所谓新意,是指傅逸尘具有独到的批评眼光和敏锐的文学触觉,始终置身文学现场,时刻关注军旅前沿,善于从新的文学力量和文学现象中透视军旅文学的发展路向,善于运用新的批评话语探索文学批评新的可能性。他率先以军旅长篇小说为研究支点,逐步展开对“新世纪军旅文学”的整体研究和现象阐释,建构起一个新颖的理论视界和研究平台;他及时窥见当下文学及精神状态的世俗化、欲望化趋势,大声疾呼“重建英雄叙事”;他强调“开放的现实主义”观念,在“技”与“道”的双重维度下探讨军旅文学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他对“军旅文学叙事伦理”的准确概括以及别开生面的解读,开辟了新的阐释话语,保持了文学批评的“现场感”和“有效性”。与此同时,出于对传统军旅文学理论批评方法的稔熟,傅逸尘积极尝试在承继传统军旅文学感悟式批评、阐释式批评、作家本体批评、社会历史批评等基础上,引入伦理批评、接受批评、文化诗学批评等话语,使军旅文学理论批评的话语空间得到极大增容。雷达说:“这是一位很值得重视的评论新人,‘80后’,文学硕士出身,却已发表了大量文章。真诚,坦率,视野开阔,其中对新时期以来军旅文学的研究、对话;对现实主义的阐发;对‘英雄话语’的思考,均有探索意义。”山东师范大学张丽军教授称赞傅逸尘的批评“蕴含了与上个世纪军旅文学批评完全不同的新质,一种崭新的面貌,更具现代性的开放意味”。

  所谓真意,是指傅逸尘始终聚焦当下军旅文学具体问题有的放矢,从不矫揉造作、隔靴搔痒,更不会左顾右盼、言不由衷地说些场面话、违心话。应当承认,当下时代有的“批评”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广告宣传和讨好市场的话语泡沫,批评家很难不留情面地对文学作品“亮剑”,市面上连篇累牍的批评文章,也难免沦为丧失自由精神与独立品格的匠人文字,抑或成为不及物的空泛议论。傅逸尘深感当下的“文学批评在凌空虚蹈中孤芳自赏而不能自拔,理论的狂欢离鲜活的文学与作家渐行渐远”,期望文学批评“回到文学自身,回到文学的细部,回归批评家单纯、质朴但却真实、有力的感觉”。他为学不做媚时语,总是一针见血、直击靶心:他多次撰文对具体的作家作品进行鞭辟入里的剖析和评点,直言不讳其中的局限和缺失,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一些“名师大家”和“金玉之作”的质疑,甚至给予凌厉的否定;他对日益影视化与世俗化的军旅长篇小说给予了早期预警,并对一些不良倾向进行了猛烈抨击;他多次吁请关注当下文学中的“伪现实主义”倾向,强调守望生活“现场”的“有难度的写作”;他甚至坦言自己2005年之后的军旅文学批评总体上由“建构”转入了“解构”……这些充满血色和钙质的文字,昭示了文学批评在魏紫姚黄、各臻其态的时代那本初的性情和魅力。惟其如此,批评才更像批评,才能始终葆有自己的灵魂、不失前行的方向。

  三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批评。傅逸尘的脱颖而出,既是时代的选择,也得益于他最充分地做好了准备。傅逸尘出身文艺世家,在父母的影响下考入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并在父亲的悉心指点下将文学批评作为自己的主业。大二那年,他评论长篇小说《楚河汉界》和散文集《大河遗梦》的两篇练笔之作意外地发表在《文艺报》上,用他自己的话说“其鼓舞是怎样的巨大可想而知”。傅逸尘就这样不经意间敲开了文学批评的殿堂之门。

  梁实秋曾说过:“伟大的批评家,必有深刻的观察,直觉的体会,敏锐的感觉,于森罗万象的宇宙人生之中搜出一个理想的普遍的标准。这个标准是客观的,是绝对的。应用的文学批评只是这个绝对的标准之演绎的应用。”帮助傅逸尘追索并建立起这一“理想的普遍的标准”的,正是他的研究生导师朱向前。朱向前是军旅文学研究的大家,他对傅逸尘颇为了解也极为赏识,“傅逸尘确实让我眼前一亮,凭直觉,我认为这是一个可造之才”。从本科开始,傅逸尘便时常去听朱向前的课,积极参加他创办的“红星论坛”活动,当然也不会放过与朱向前把酒论文的机会。可以说,在朱向前的悉心指导下,傅逸尘从一开始便具有了在深远历史背景下和宏阔文学视野里对军旅文学进行深入研究的优越条件。不仅如此,傅逸尘与朱向前之间已然形成了一种精神血脉与文化品格的传承。虽然傅逸尘的文章在气势与格局上与朱向前有着较大不同,但无论文学观念、审美旨趣,还是批评理路、文体风格,甚至文化理想、精神气质,都体现出一种内在的统一性。不可否认,这也为傅逸尘进一步返身观照自己在军旅文学批评上的进展和局限,探索建立自己的批评园地,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参照系。

  除了良好外部条件,傅逸尘的成功离不开自己的努力。每次朋友闲聊小聚,兴致一高傅逸尘便会回忆昔日伏案苦读的时光,无论是蒙在被窝里读书读到眼泪恣意的故事,还是风雨无阻泡军艺图书馆的经历,都让你强烈地感受到这是一个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书虫”。青年作家王凯曾撰文回忆与傅逸尘一同买书的故事,感叹他“常常会一买就是十几、二十本,害得我还得帮他往回拎”。作为在场者之一,我亦对这段往事记忆犹新。同住招待所的我们几人中,傅逸尘的宿舍最“乱”,一眼望去净是买来的书籍和杂志,让你无从下脚。但你又确实感佩他的勤奋刻苦,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和所剩无几的个人时间里,他能把精力和时间全部投入到读书和写作上。古往今来,读书多为稻粮谋,谁得读书真意趣,傅逸尘想必是这其中少数得意趣者之一。

  除了勤奋刻苦,傅逸尘的成功还在于他的坚持。文学批评是一种智性写作,才情、智慧固然重要,但最为关键的还在于下苦功夫、长工夫,没有“十年磨一剑”的定力,很难有所收获。军艺毕业后,傅逸尘成为解放军报社的一名编辑。与象牙塔优越单纯的学习研究环境相比,工作之后的傅逸尘变得忙碌起来,他先是在报社某记者站工作了一年时间,之后又随船出海执行任务,在大洋之上漂泊了半年有余,回来后工作也并不轻快,经常要去外地出差、采访,现在他又领受了新的任务,奔波于各地采访创作。然而,这些都没有妨碍他对文学批评的热爱与坚守,他总是一个背包、一台电脑,走到哪儿就把书带到哪儿,走到哪儿就支起电脑写到哪儿,将色彩斑斓的年华和天南海北的意绪,都化作文学的思涛,淋漓尽致地挥洒。正是勤奋与坚持使傅逸尘成为阅读新世纪军旅文学作品最多、取得理论批评成果最多的军旅批评家之一,而要论起对当下军旅文学、军旅作家乃至整个军旅文学生态的了解程度,也无几人能出其右。可以说,文学批评成就了年轻的傅逸尘,但更为重要的是,傅逸尘之于军旅文学和批评的重要意义:他不仅赓续了军旅文学批评历久弥新的精神品格,而且以自己的努力发展了军旅文学批评的道与术,形成了能有效、全面对话新世纪军旅文学的批评话语,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新世纪军旅文学批评黯然失色、严重失衡的整体面貌。

  时光飞逝,从发表第一篇批评文章算起,傅逸尘已在这片原野耕耘了近10个年头。欣幸的是,光环之下的他没有一笑而过,而是将绚烂归于平淡,始终目光清澈地聚焦于军旅文学之中,卓然独立,持续发声,保持着活跃的战斗状态。虽然他在军旅文学理论批评上的成绩已超越了年龄的载荷,但我始终认为,他的批评之路才刚刚起步,无论理论高度、思想锐度,还是研究深度、涉猎广度,亦有很大提升空间。“花未全开月未圆”,我们对他还有太多的期待。当然,繁荣军事文学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和心愿,希望更多有志之士加入到军旅文学理论批评的行列中,“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一如既往地坚持批评的严肃性、科学性和有效性,拿出更多有深度、有信度、有力度的研究成果,为我们热爱的军队文学事业贡献绵薄之力。(周  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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