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薛凤回忆录中的闻一多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4月22日08:05 葛 涛

  浦薛凤(1900—1997)和闻一多是清华学校的同学,同在辛酉级,并在高等科时同居一个宿舍,后来两人又先后赴美留学,在美国也有较多的往来,可以说两人是比较熟悉的朋友。浦薛凤在1981年7月在台湾的《传记文学》杂志第39卷第1期发表了《忆清华级友闻一多》,披露了两人交往的一些事情。闻黎明、侯菊坤编著的《闻一多年谱长编》一书曾经把浦薛凤在这篇文章中所提到的一些关于闻一多的事情记入年谱。此外,浦薛凤又先后在1979年和1983年分别出版了系列回忆录《太虚空里一游尘》《万里家山一梦中》《相见时难别亦难》,其中前两本回忆录中也有一些关于闻一多的记载,其中的一些记载或者没有被收入《闻一多年谱长编》,或者是《闻一多年谱长编》记载不详。本文就按照时间顺序转引浦薛凤回忆录中关于闻一多的一些记载。

  (一)闻一多的作文和习字水平在同级同学中最好

  《闻一多年谱长编》中曾经记载闻一多的作文和习字水平很高,并引用了浦薛凤在《忆清华级友闻一多》中的有关回忆。浦薛凤在回忆录中对此事也有一些记载:

  吾辛酉级中,以作文见赏于教师受誉于学友者当推闻一多、罗隆基(努生)、何浩若(孟吾)与本人。予当时能不需起草,所谓文不加点,代人写稿两张(今四页)左右。习字一课,亦以一多与予得分最高。(《万里家山一梦中》,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64页。)

  (二)关于《清华周刊》改封面设计图案的争议和成立“美思社”的介绍

  《闻一多年谱长编》中有关于《清华周刊》改封面设计及成立“美思社”的相关记载,浦薛凤作为当事人的回忆也可以作为参考:

  予入高等科不久,担任清华周刊总编辑。任经理者为沈镇南兄。一时兴之所至,予将清华周刊之封面更易,而所用予所设计之紫白两色(校徽校旗乃紫白两色)间隔线条图案,自己颇觉得意。旋知同级友好(闻)一多,对此图案批评甚力,谓不雅致。曾相互辩论,不禁各自面红耳赤,好在未伤和气,终于一笑置之。行将毕业前一二年,一多与予曾发起组织一个美术团体,依据希腊神话取名“美思丝”社。盖希腊神话中有九位女神(Nine Muses),专司文学与艺术。参加之社员有吴泽霖、方来、杨廷宝、董大酉、梁实秋、梁思成、黄自等十余位。但此一会社,活动不多,殊少成绩。(《万里家山一梦中》第66页。)

  从上述回忆中可以看出闻一多对美术的独特的鉴赏力,而浦薛凤与闻一多经过对《清华周刊》封面图案的争吵,还逐渐形成了较为一致的美术观点,并共同发起组织了美术团体“美思社”。

  (三)关于辛酉级罢课经过的回忆

  1921年5月,清华学校辛酉级同学在是否罢课的问题上分裂成两派,闻一多等主张罢课,而浦薛凤等考虑到邻近毕业出国,所以不赞成罢课。《闻一多年谱长编》记载了赞成罢课的吴泽霖的相关回忆:“认为真理是在我们这一边的,出洋机会可丢失,为正义不低头”。另外,《闻一多年谱长编》也记载了不赞成罢课的浦薛凤在《忆清华级友闻一多》一文中关于此次罢课经过的回忆,认为“随便罢课,殊不值得”。而浦薛凤在回忆录中对此事的经过有比较详细的记载,很有参考价值:

  不料五月中旬,接近毕业,行将考试之际,校内或然因为同情北京城内大学风潮,发生同情罢课,而引起吾辛酉级之分裂;级友罗隆基、何浩若与闻一多甚至聂鸿逵等,从中领导,鼓动罢课,其中尤以努生(即罗隆基)喜出风头,总以反抗为能事。(努生后来自己以“九载清华,三赶校长”为荣。)旋届大考日期,校方宣布,吾级凡不参加大考者,不得毕业,亦即一律留级,不得出洋。到了最后关头,予与熊祖同、薛祖康缜密商谈,认为意气用事,反抗校方而继续罢课,留级一年,实不值得,何况吾级参加考试,其余各级继续罢课,听其自然。予等三位对于罢课情事,平素沉默寡言,不加可否,此次分头私自接洽,确得级友多数赞成参与大考。于是级长熊祖同召开级会,讨论此事,争辩激烈而长久,幸而双方遵守民主精神,运用议会辩论程序,一切依照发言手续。表决结果,大约以三分之二强数,顺利通过参加大考之提案。案虽通过,但激烈反对者二三位起立表示:案虽通过,但行动仍属个人自由,不愿大考者,自可拒绝参加。结果,仍有三分之一级友拒绝应考,级中有位贵州同学聂鸿逵(渐之),本为支持风潮与坚主罢考之一人,最后改变宗旨,声言应当与考,最后由于辛酉级会之决议案,卒亦应考,遂为同学所荷斥。(《万里家山一梦中》第76页。)

  在辛酉级全体同学民主表决之后,闻一多、罗隆基等力主罢课的一些人最后还是拒绝参加考试,因此被校方留级,一年之后才得以赴美留学。

  (四)关于在美国成立“大江会”的回忆

  《闻一多年谱长编》中有罗隆基关于成立“大江会”的回忆文章。而浦薛凤在回忆录中也有对“大江会”成立经过和宗旨的介绍:

  (1922年)是夏,清华同学罗隆基、何浩若、闻一多与予等在芝加哥会聚,商谈组织一个爱国会社,以提倡民族自决(美总统威尔逊所使用之名词,Self_determination of peoples),亦即意大利马志尼所鼓吹之民族国家主义,简称族国主义(Nationnalism)。在二十年代普通亦将此译作国家主义。兹就严格标准略述异同。“族国主义”本系主张每一民族应当独立而成一国家。英国政治家及政治思想家则倡论诸民族合组一个国家,则更可表显其能相互容忍合作而自由。因此之故,“族国主义”一词,可作两种解释。但正统意义自仍为一民族一国家。我们当初认为:或以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或以历史上原本五族而今则已混合成为一个中华民族,此两看法或立场,在理论上均说得通,而其主要含义则一:即吾中华民国成为独立的主权国家。至于“国家主义”(英文乃为Statism,源于法文Etatisme),则其中心思想乃是主权无上,对外独立自主,对内国家至上。其流弊所及,则误将政府等于国家。实则族国主义或民族主义亦可有其流弊,即凡一地域之人众不论其持何理由(语言、宗教或其他),均可自认为民族而要求独立。我们的组织定名为“大江会”,取吾民族历史久远源流不绝之意。曾出版刊物,但只有一二期,未能继续。(《万里家山一梦中》第92页。)

  因为浦薛凤从事西方政治学研究,因此他对“大江会”的介绍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浦薛凤重点指出了成立“大江会”并不是本着国家主义的政治观点,而是“取吾民族历史久远源流不绝之意”,这对于后人认识“大江会”的政治观点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五)关于闻一多和清华师生西迁的回忆

  浦薛凤虽然没有参加清华师生步行西迁的征程,但是亲自听闻一多讲述西迁过程中的旅途见闻,可以为《闻一多年谱长编》提供一些补充资料。闻一多在1938年5月到蒙自后曾经向浦薛凤等人讲述了旅途见闻,浦薛凤在回忆录中对此事的记录如下:

  校中定于五月一日开学,蒙自于五日起上课。昆明则较晚,(闻)一多于五月初由昆明来蒙自,住二号。详谈其由长沙步行到昆明经过,甚有兴趣。

  计此番步行者约三百五十人,教授五位,一多,继倜、(曾)昭抡、(黄)子坚与(袁)复礼。惟复礼略走,多坐汽车。一多等则真算步行三千里。计于二月二十由长沙动身,四月廿八抵昆明,行程六十八日。由长沙至常德系坐民船,溯湘江而上,行七八日。常德步行至沅陵,由此至晃县,则坐汽车。由晃县以西则一直步行。每日约走六十里(一站),大抵住宿县城。行李铺盖则用汽车运。伙夫管饭食,亦坐此运货汽车,俾得预备食料。横亘贵州入滇。贵州境内多雨。有一次深夜到站,无食无住处,而且大雨,坐县署之大堂上达旦。据云初行三四日最苦,能渡此难关,则一切顺利。一多等均满脸于腮,迄今未剃。一路苗族颇多,但皆开化。风景则以郑宁(谓广东人罗县长最近发现)之夥牛洞(今又称火牛洞)为最奇绝。洞口才能容身,而中空高大,能容数百人。石笋上下衔接,景象阴森神秘而丽奇。闻此次步行,中途退出者,约有三四十人。盘江铁索桥已断,在修理中。路途无大病或意外,总算幸运。较之西安临大迁汉中徒步,有周教授某病死牺牲者,可为运幸。临大之移滇而改为联大,实属不易。所望能在此长久安心上课,直至战争胜利结束为止。(《太虚空里一游尘》,黄山书社2009年版,第83页。)

  虽然浦薛凤对闻一多讲述旅途见闻的记录比较简短,但是也保留了一些有趣的旅途见闻,如对夥牛洞风景的描述。

  另外,浦薛凤在回忆录中还记录了闻一多西迁途中的两大收获,并特别提到了闻一多搜集的一个民谣:

  一多此次步行到滇,路上颇有收获。一为铅笔画数十幅,尽是旅途写生风景。笔意苍老,取材别致。予嘱宝存,可传不朽。一为搜集云贵民间歌谣,尽是男女相悦相慕之词。有“廊前半夜鹦鹉叫,郎弹月琴妹吹箫”。为之拍案叫绝。(《太虚空里一游尘》第96页。)

  (六)关于闻一多在蒙自生活的回忆

  浦薛凤在回忆录中对闻一多等清华教授在蒙自的生活也有所记载,从中可以看出教授们的生活比较清苦:

  初到两周,三餐均在海关,往返殊不方便。后来歌胪士洋行楼上人满,乃自己组织,由两桌增至三桌。包饭每月14元,而饭菜不佳。味道固不适口,滋养亦缺少,且量亦递减。于是每隔一二日辄由桌上同仁轮流添菜。所添者大致不外鸡或肉。此非讲究,以借以增加滋补营养。予与寅恪、一多、鸣岐、舞咸、仲端、(周)先庚、(刘)叔雅诸人同桌。隔座为(叶)公超、(金)龙荪、(邱)大年及毛、莫诸位,另一桌为心恒、(南开)柳无忌、李卓敏、丁喆、(北大)郑毅生诸位。岱孙与逵羽虽住歌胪士,却在海关进饭食。(《太虚空里一游尘》,第86页。)

  另外,浦薛凤还记载了闻一多为他介绍杜鹃鸟的事,从中可以看出闻一多的博识:

  平时八时后即不敢只身出外,治安堪虞。城门十一时关闭,楼头树上有杜鹃啼鸣,声确凄切。初不知其为杜鹃,后一多语予,乃始恍然。予怀旭岚诗中“杜鹃声里过端阳”,盖是纪实。(《太虚空里一游尘》,第104页。)

  (七)小结

  浦薛凤在1939年3月离开昆明到重庆从政,从此就和闻一多没有什么接触了。浦薛凤在此后的回忆录中基本上没有再记载到闻一多,甚至在闻一多在1946年7月15日被国民党特务刺杀的消息传遍全国之后,也没有在回忆录中提到闻一多的死,这无疑是很遗憾的。总的来说,浦薛凤作为闻一多在清华学校辛酉级的同学及好友,两人的交往可能不仅仅是浦薛凤在回忆录中所记载的那些事,但仅仅是上述关于闻一多的那些记载就已经弥足珍贵了。这些回忆录虽然较为零散,但也能从一个侧面反映出闻一多的才华和性格。(葛  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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