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刃的精神行走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3年03月13日08:20 卢衍鹏

  聚焦文学新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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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默,1970年生,本名王忠,已发表散文、诗歌、小说等300多万字。散文集《活在时光中的灯》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9年卷。作品有《一棵树的私语》《身上有锈》等,曾获第四、五届全国煤矿文学乌金奖,山东省第二届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等奖项。

  记忆之刃的精神行走

  □卢衍鹏

  简默的散文行走于记忆之刃,充满了“精神”的质素,成为其作品中最具魅力的内核。简默散文的艺术创新是基于对生命的感悟、对生活的感恩和对文化的坚守,不仅富有“精神”,而且在“精神”的方向、厚度和高度上自成一家,做到了“向下”和“向上”的结合——目光“向下”,关注生活,踏实创作;精神“向上”,仰望星空,大胆创新。简默散文经历了长久的沉淀、打磨和碰撞,使其扎根于大地,发轫自真心,对生命意识、人间世态、社会世俗、思想文化等进行了深度体验,达到了较高的艺术境界。简默的精神行走,既是踏实、痛苦的精神拷问,又是刺激、冲动的精神绽放,还是冷峻、深刻的精神批判。

  在追问生命中拷问精神

  简默散文执著于对生命和生活本色的书写,实际上是一个探究灵魂和拷问精神的过程。简默在观察生命的变化中积累了丰富而敏感的审美体验,生命作为创造主体观照的对象,为简默散文的精神世界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空间和时间。

  在追问生命中拷问精神,是简默散文对生活的独到体悟,在博采众长中融会贯通,以新的生活经验和生命体验为基础,进行新的艺术创造和精神升华,从而形成独特的“精神”亮色——这是简默散文对生活的艺术提炼、对生活的大爱无言、对生命记忆的审美升华。最能体现这种体验和思索的是《三盏灯》《三棵树》和《三张床》,几种不同的事物就是几种不同的生活,各有其生命世界和精神色彩。《三盏灯》从童年的煤油灯写起,写到过年前后家门口的红灯,“灯”是爱、是生命、是责任。“三盏灯”是母亲、是妻子、是儿子,是我的前生、现世和转世。《三棵树》将树与人的关系紧密联系起来,树连接着故乡,蕴含着童年,留住了城市的根。更为重要的是,父亲栽下的树,“有着他的体温与气息”。父亲的离去,让之前与“我”无关的树,变得亲切而感伤。《三张床》写了不同时期、不同材质的床,床承载了童年、青春期和爱情的记忆,童年的床上铭记了父爱无言,少年的床上隐藏了青春的懵懂,青年的婚床上孕育着崭新的生命。“灯”、“树”和“床”,共同支撑起简默散文对生活的心灵记录,在流水年华中激起一片“精神”的亮色。简默散文中经常出现“我是幸运的”,这是对生活的无限感恩,是对亲人的拳拳依恋,是对爱的不懈追求。

  精神的拷问,是简默散文对生命的艺术展示。如果仅限于对生活的外在描述,简默散文无法达到一定的高度和深度。可喜的是,简默散文没有止步于生活的外层,而是深入到生命的肌理,挖掘出生命的深刻含义。《医院》《生命凋零》等作品,不仅综合了死之诡异冰冷和生之绚美温暖,而且承载着父亲的职业和病痛,更是开启了生死的哲学之门。《医院》写当医生的父亲给了作者关于医院的全方位启蒙,也是医院开出的诊断书让父亲深陷病床。简默将医院看成生与死的交汇,既有希冀与满足,也有无奈和失落,让人既爱又恨。《生命凋零》延续了对生死的思考,简默细致地描述了关于身体的两次疼痛,一次是健在的父亲在身体上为其驱赶和缓解疼痛,另一次是天堂的父亲在精神上帮助其制止疼痛。生命后期的父亲,要面对手术、病痛和死亡,“他告诉我们说昨晚走了一个,今天又没了两个”……“他说‘我死后……’,父亲说出了那个词,坦然直面了它,战胜了它”。简默对生死的思考来自父亲面对死亡时本能的紧张和理性的坦然,来自对身边或熟悉或陌生的人们离世的感慨,来自菜市场的农妇说的一句话,“人就像一辫辫大蒜上的一个个蒜头,揪一个少一个”。《羊走天堂》写父亲的“新家”——墓地,那是父亲的天堂。上坟、迁坟、安魂,泥土成了真正的棉被,平日给父亲送纸钱、儿子降生向父亲报喜,这是生死的交流,也是爱的传递。《去北山给父亲送书》写清明给父亲上坟。在简默眼里,父亲的一生简单而执著,生的时候父亲给“我”送书,离开后“我”给父亲送书。送的书不同,心却一样,都是热爱生活、珍惜生命。

  在青春冲动中绽放精神

  简默的散文暗含着一种冲动,一种生命冲动、青春冲动,活力十足,汪洋恣肆,不可遏制。青春冲动来自原始的本能欲望,来自对庸常生活的反叛,来自对日常规则的背离,甚至被看成是非正常的精神错乱。但是,青春冲动又是不可或缺、弥足珍贵的。简默散文的精神结构,一头链接着亲身经历的日常生活,一头链接着审美精神的艺术世界,实现了在青春冲动中绽放精神的艺术效果。

  青春冲动源自生活,又试图超越现实,简默散文中的青春冲动,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另类精神。《篡改》写几个疯子:袒胸露乳的女人、用刀捅领导的教师、指挥交通的男人、精神病院的特殊病人,他们因偶然的打击而改变了人生轨迹,进入无法返回的“非正常”序列。同时也映照出所谓“正常”世界的阴暗和猥琐。《声音》描写了粉笔摩擦黑板、铁锹碰击石块、冬夜暖气滴水、待宰羔羊哀嚎、烙铁入水、雨滴触檐等声音,这些常见的声音击中了简默敏感的内心,绽放了审美精神。《青春期》写校园时期的青春年少,涉及1982年的东方机床厂子弟学校、1983年的物探队子弟学校、1984年的郭城中学、1986年的实验中学、1988年的郭城广播电视大学等,内容包括打闹、恶作剧、早恋等。青春冲动是剩余精力的肆意释放,是真假难辨的“性丑闻”,是身体与精神交织的神秘之地。

  青春冲动还是比较单纯的,一旦掺杂了各种杂质,就变成了欲望冲动,这种欲望不仅是个人的,更是社会的。《煤城词典》写煤城的窝、窑、炭、湖、矸石山、铁道、烦恼、人、速度、表情、声音、夜与昼,深层地表现了人与自然、社会、他人的紧张关系。煤是乳汁,滋养了城市和人,挖煤产生了湖、矸石山、铁道、速度,也产生了烦恼、烟囱、表情,分离了夜的狂欢与昼的卖命。简默在讲述煤,煤说出了简默的心声。《沿河市场》写自发形成的市场,商贩、公安、城管、顾客等博弈其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许生活就是如此,混乱而平静,滑稽而真实。《一路鼾声》《挑刺儿》写日常的打鼾和挑刺儿,简默笔下的鼾声是身体的凯歌和梦的点缀,一根刺带来深刻的疼痛和警惕,让人从冷漠中惊醒,教人以宽容和理解。《身上有锈》写一个不经意造成的伤疤,提示着被人们忽视的生活部分——“告诉我们:你是一块会生锈的铁”。简默散文中的欲望冲动虽然是日常的,但也是坚硬的,人产生欲望,又能控制欲望。简默的散文告诉我们,如果没有精神的提升和指引,生活就会陷入欲望的泥潭。

  在反思生活中批判精神

  简默的散文既不是绝对世俗化,又不是绝对理想化,而是立足现实、反思生活,展现出难得的批评精神。简默散文是现实的、社会的和生活的,充满着人间气息和世俗关怀,包含的是对普通人生和生命的低吟浅唱。

  简默散文注重从凡人小事中反思生活,以批判的视野写出了普通人尤其是底层人的日常生活和喜怒哀乐。《请把泥土带回家》《扛一株玉米进城》写菜贩与农民的不同,真正的农民身上散发出泥土的气息,泥土根扎大地,藏身于生活的角落。土地隔开了城市和乡村,让城里人心虚地骄傲,让乡下人真实地自卑,但土地是无法带走的。简默发出深情的呼唤:“请把泥土带回家吧,这是我们最初的根,也是最终的穴”。《草木萤火》写偶遇30年没见过的萤火虫,滥用农药让萤火虫成为遥远的记忆,让人用“天外来客”的眼光看待这一本来无奇的虫子,惊喜、惊奇和困惑写在老年人、青年人和少年的脸上。简默告诉我们,童年只可追忆,现实只能面对。

  简默散文关注现实,强调人情化和人性化,他的批判精神是一种大爱精神。《一个两个甜》写管理死角的小商贩们各显其能地讨生活,论个卖西瓜的瓜农引起关注,人们先是猜疑,后是争相购买。简默发现,“一个两个甜”虽然出自不善言辞但内心丰富的瓜农,但让“卖西瓜的一不小心成了诗人”。《回味》包罗万象,糍粑、折耳根和盐酸菜,红茶菌和包谷粑,老冰棒和棉花糖,都属于童年的记忆,这是对民俗人情的书写,是对传统文化的礼赞,充满了对历史、对未来的思考。《皮包火焰》《辣到心尖》写辣椒和蒜,这些日常饮食成为简默思考生活的窗口。在简默看来,辣椒是断乳的利器,是母亲的乡愁,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蒜是杀毒武器,是儿子的玩具,蕴含了生活的哲理。《路上的它们》聚焦各种动物,精彩之极,以至于我只需排出下列标题,就可窥见其别出心裁——《灰鹅进城》《路上有羊》《水葬的蜻蜓》《怀念蛙鼓》《蝴蝶之爱》《癞蛤蟆的幸福》《黄鼠狼驾到》《一尾临刀的鱼》等等。这些动物被活灵活现地请上艺术的舞台,它们或者可爱,或者可恨;或者幸运,或者悲惨;或者美丽,或者丑陋……在简默笔下,各有自己的命运,各有自己的精神。

  简默的散文巧妙地行走于记忆之刃,具有精神的向度和高度,它不轻浮、不怪异、不虚无,而是脚踏生活大地、植根现实土壤、发自真实内心的创造和升华。简默散文的精神指向明朗高尚、真诚单纯,代表了一种清新、自然的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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