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冬林新作《狐狸的微笑》——
呼唤人与自然的新秩序
□桫 椤
作家胡冬林在媒体上“火”起来,不是因为他的《野猪王》和《巨虫公园》,而是他披露的长白山毒杀黑熊事件。其实通过网络曝光人对动物的虐杀,与他的创作是密不可分的,因为他是自觉作为一个对自然界负有使命感的作家才深入到长白山原始森林里生活,与那里的动植物休戚与共的。甚至他的这次“曝光”事件也与他的创作同等重要:他就是要通过自己的声音(文字的或者图像的),警示人们以平等的心态对待自然界,唤起人类对自然的关心和热爱,摒弃狭隘的以人为中心的论调,呼唤人们在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历史意识中重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眼下这部《狐狸的微笑——原始森林里正在消逝的它们》,是他在曝光“毒杀黑熊”事件之后出版的新作。
与《野猪王》围绕野猪这一种动物在生物链中的位置和生活习性进行充满关爱的叙说不同,《狐狸的微笑》收入了8篇描写长白山原始森林中不同种类动物和植物的长篇散文作品,是作者近几年进行自然文学创作的集中展示,其中的部分作品如《约会星鸦》和《原始森林手记》等曾发表过。“当人类利益与野生世界发生冲突时,我永远站在野生世界一边”,在《后记》中,胡冬林这样勇敢地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一态度就是他的自然观,即在他的思想观念里,自然伦理要高于人类的秩序。作者的这种自然观,一方面是人对自然的破坏震惊了他,促使他以反思的姿态反省人类对自然无节制的开发、利用和破坏;更为重要的是,他还通过与原始森林中动物和植物的近距离接触,对其进行长期不间断和深入系统的观察与思考之后,形成了自己的自然理念。这一理念指导着他的创作,使其写出了在当代以“人”为中心的文学作品中少有的自然文学作品。
“有人问我写东西是不是猎奇?不是猎奇,是神奇。不是我的文字神奇,是野生世界无比神奇”,在《狐狸的微笑》一节中,胡冬林这样评价自己的创作。的确,他对自然的叙写,基本上没有想象的成分,我们看到的“故事”,就是作者了解、熟悉和研究自然的结果。在《山猫河谷》中,作者写道:“自然界发生的任何死亡与新生、繁盛与衰落、枯萎与萌发、伤病与健康、悲痛与狂欢都是进化的一部分,都有其合理性。只要人类不加干涉,万物各有其生存之道和死亡定规”,万物遵循这些规律所展开的繁衍生息和枯亡寂灭,本身就是充满神秘玄机的复杂故事。作为一个自然文学的写作者,认识、感受和叙写这些故事,本身就是具有重大实践意义的文学创作。于是,在《蘑菇课》中,我们读到了一些动物如何通过吃带有致幻毒素的蘑菇而获取兴奋和快感的神奇故事;在《约会星鸦》中,我们则看到了紫貂猎杀公星鸦后,母星鸦坚贞而又孤苦的感情故事;而在《原始森林手记》中,我们找到了驯养黑熊的人被黑熊撕咬啃食背后的自然秘密。
《狐狸的微笑》不是自然的寓言,而是自然的真实,连这个书名都在传达自然是有机的整体这样一个客观事实,这也是作者关注自然的最重要视角。狐狸是一种机灵但不勇猛的动物,一只体型剽悍的狍子被猎人下的钢丝套套死,狐狸趁机享有了美餐。为了防止路过的人将狍子捡走,作者将狍子移到山沟里,并用树枝进行伪装,他相信狐狸会凭着灵敏的嗅觉找到这里,作者写道:“我很想知道,当美食失而复得时狐狸笑逐颜开的模样。”狐狸取食的方式是自然界生物共生关系的一个缩影,而作者的好友、鸟类专家赵正阶的观点正是作者所大力遵行的:“我本来是鸟类专家,却对哺乳类、两栖爬行类、脊椎类动物以及植物、昆虫都感兴趣,因为它们之间的关系是紧密相关的。我一直主张,考察每一种动物,都要把它放在相对大的生态系统中去衡量,尤其要预测它的未来会遭遇什么样的灾害,及早给予预防对策。”
戴维·默里说:“土地有自己不可抹杀的故事,但是必须由真诚的作家来阅读和重述。”胡冬林对土地的真诚首先表现在对自然的热爱与崇敬上,他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叙事让我们看到了他对鸟兽甚至一棵树一株草的深切关爱,正是这种博大、宽厚、无私的世间大爱促使他放弃城市里的安逸生活走向森林。同时,这种真诚也表现在对环境问题的忧虑上,他除了数次写到猎人用钢丝套、陷阱和捕兽夹捕获野兽,或用毒药杀死熊、林蛙和各种鸟类的恶行外,还向经济开发对森林的破坏和对动物的影响表达了深深的担忧。人类曾天真地认为自己是自然的主宰,但事实是,人类只是自然的产物之一,甚至是自然进化史最末端的产物,随便一粒砂、一棵树,它们作为自然之物的历史远远长过人类。从这一点上说,人类实在没有骄傲和狂妄的资本。
阅读《狐狸的微笑》,自始至终我都忘不了在第一篇《青羊消息》中,作者见到青羊时流露出的那种喜悦心情。“找到青羊,并把它记录下来,也许是一个知识分子良心上的惟一慰藉”,胡冬林正是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良知在关怀自然,而他的自然文学作品,也是对一切热爱人类、热爱生活、热爱自然的人不可替代的精神慰藉。
(《狐狸的微笑——原始森林里正在消逝的它们》,胡冬林著,重庆出版社2012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