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快餐式杂技”说开来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17日07:58 郭云鹏

  时下,类似汉堡制作的“快餐式杂技”悄然兴起,在演出市场繁衍生息开来。在一些小剧场和茶馆餐厅,就经常可以看到他们活跃的身影。台上有的演员演出看似热闹,而实际上他可能只是个练了几个月的杂技新手,掌握在手的不过是几个基本的杂技项目。他们的表演,在业内人士看来,只是最简单的杂技技巧的简单拼凑。由于会表演的节目少、水平低,很多演员更多时候只能做助演,淹没在舞台的人群中。

  此外,有的杂技院团将在国际赛场获奖的节目迅速复制成AB组乃至多组。除了原班人马,很多“复制品”更多情况下只能做到“形似”而非“神似”,艺术水准也因此打了折扣。而更有甚者,全然不顾杂技原创者的权益,恶意克隆获奖节目,甚至和国外演出商公开宣称,只要对方看中哪个节目,三个月就可以造出一个“相同”的节目,而演出费只有原版节目的几分之一。当然,这种行为遭到业内的强烈谴责。但是,无论怎样,“快餐式杂技”已经成为一个不可规避的现实。

  众所周知,杂技是一门借助舞台道具来完成一系列高难动作技巧的舞台艺术。挑战身体极限、完成高难技巧是杂技的根本特征和美学意义,也是区别于其他艺术门类的本质所在。“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是对杂技从业人员最真实的写照。而低成本、低品位、速成的“快餐式杂技”的出现,造成了杂技好似十分容易习得的假象。“快餐式杂技”把杂技创作当成了一种手段,艺术质量被人为忽视,创造力和创新精神被扼杀,杂技失去了其艺术内涵,从而沦落为纯粹的娱乐和消遣工具。很多观众只是看看热闹而已,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印象。难怪一些慕名而来观看中国杂技的外国游客看后发出感慨:中国杂技就是这样吗?

  “快餐式杂技”的出现究其原因,与将杂技院团推向市场的最前沿不无关系。如何在竞争激烈的演出市场谋得生存,分得一杯羹,成为转企改制后各院团面临的首要问题。杂技院团在艺术生产过程中,具有了市场意识和商业意识,开始考虑投入和产出,但是他们并没有处理好艺术与市场的关系,有时甚至本末倒置。于是,商品因素取代了审美原则,这种往往能够带来经济效益的低成本、快捷的杂技生产方式应运而生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这也暴露出杂技创作的艰辛与乏力等诸多问题。

  梳理近年来杂技发展的脉络,我们不难看出,除去那些损伤人身体、吃力却不讨好(没有好的表演效果)的杂技节目被自然淘汰外,一些具有很高观赏价值,但需要多年研习才能练就的杂技节目,如《扛杆》《大球高车踢碗》《空中飞人》《高台定车》等正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有的节目已经多年没有出现在表演舞台上。市场的激烈竞争、从业者的急功近利和浮躁,使得一批高难度技巧、长训练周期、高成本付出的传统杂技项目后继乏人,举步维艰,落入濒临灭绝的窘境。形成了与我们一直以来倡导的要百花齐放,保护艺术多样性的呼吁背道而驰的尴尬局面。

  长期以来,杂技业内一直有杂技“技”与“艺”孰重孰轻的争辩。在笔者看来,杂技之所以延绵3000多年而依然充满生命力,并区别于舞蹈、体操、技巧等,成为独立的艺术门类,正是由于“技”的强有力支撑,“技”是杂技艺术的本体。发展技巧难度仍是杂技创作不懈努力的方向,尤其在国际重大杂技赛场特别强调杂技节目的惟一性和原创性的今天,这一点显得尤为突出。那种降低杂技技巧,追求将杂技“舞蹈化”的论调,势必是舍本逐末,最终将杂技带入歧途。“技巧不行舞来凑”的怪象也暴露出“快餐式杂技”的短板和杂技编创人员的浮躁情绪和投机心理。

  当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往一味单纯的高难技巧展示显然无法满足人们日益提升的审美需求。吸收音乐、舞蹈、戏剧等姊妹艺术的优长,结合现代舞台美术,以及声光电等高科技手段的应用,将杂技推向了综合艺术发展的道路。但是,在这里需要表明的是:无论怎样发展,杂技的“技”是这门艺术的根本,其他任何艺术门类和手段只能是辅助,我们不能一味搞形式革新而忽视了杂技的本源。如果有人要说“技”并不那么重要,那提问者首先要扪心自问的是“我的杂技技巧达到了什么程度?”在功夫不到家、技不如人的情况下,这种说法只可能是一种涉嫌讨巧的回避。

  中国杂技之所以能够赢得世界各重大赛场的众多奖项,得到国际同行的美誉和认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扎实的基本功、高难的技巧。否则,中国杂技就会变成一戳就倒的橡皮人,根本不可能长期雄霸世界。

  在这里,我们也不回避,中国杂技在艺术表现力和编排创意上与国际同行确实存有差距。可是,中国杂技的编创者,需要的是独立审视的精神,而不是去做从众而行的追风者。无论在国外还是在中国举办的一些国际杂技节上,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编排精美、创意独特的外国杂技,通常,妙曼的音乐、巧妙的构思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在我们仔细品味的时候,就会觉得还是有某种欠缺,这就是动作技巧难度的不足,让节目整体没那么完美,常常令人遗憾和惋惜。

  其实,在我们反思中国杂技“艺”不如人的时候,国外同行也同样在为如何提高自己的“技”而苦苦探索。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国外学员来到中国各地的杂技学校学习杂技就是一个鲜明的例证。在中国吴桥国际杂技艺术节期间举办的国际马戏论坛上,俄罗斯马戏艺术研究院院长谢尔盖·马卡洛夫就曾尖锐地指出:“(国外)有的马戏团排演的某些杂技节目和剧目,过于利用戏剧等辅助的手法,杂技技巧被弱化,违背了杂技的本质,从而损害了杂技的表现力。”而世界马戏联合会主席、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副主席乌斯·皮尔茨在今年年初访问中国,接受记者采访时也提出:“现在欧洲的一些马戏学校在教学和表演方面存在一个现象,就是其表演形式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的东西,在形式上过度注重编导和编排而忽略了杂技技巧的表现,形式大于内容,这与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的艺术方向不同,也不是我们所期待的。”

  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由摩纳哥大公国雷尼埃三世于1974年创办,是世界上第一个国际马戏节。该马戏节参赛节目种类多样、竞技水平顶尖,被称为“马戏界的奥林匹克”,其最高奖“金小丑”奖有“马戏界的奥斯卡奖”的美誉。法国巴黎“明日”世界马戏节创办于1977年,凭借其历史悠久及地处世界文化之都巴黎的地缘优势,奠定了其在国际马戏界的崇高地位,引领着世界马戏艺术的创新和发展。

  当翻开中国在这两个国际杂技界影响力最大赛场的成绩簿时,我们可以看到一串串令人骄傲的成绩。从1983年第9届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上,武汉杂技团的《顶碗》获得第一樽“金小丑”奖开始,至2012年上海杂技团的《大跳板》和《男子艺术造型》共同荣膺“金小丑”奖,中国共捧回13樽“金小丑”奖,在各参赛国中遥遥领先。而再看法国巴黎“明日”世界马戏节,从1981年第5届广州杂技团的《顶碗》赢得最高奖法兰西共和国总统奖开始,中国更是创造了连续20年赢得金奖的骄人战绩。

  可是,近些年来,这两个有着国际杂技“风向标”之称的赛场正悄然发生着变化。中国杂技赢得金奖、捧得金杯不再像以往那么十拿九稳。即使夺金也变得不那么轻松,甚至可谓历尽艰难。2004年的25届、2006年的27届、2012年33届,法国巴黎“明日”世界马戏节的金奖就花落他家。

  世界杂坛的变化带给我们思考:什么样的杂技才是精品杂技?依笔者看来,难度有余而艺术表现力不足是中国杂技被挫败的症结所在。中国杂技所长的“技”,与西方杂技所长的“艺”完美融合,将是未来世界杂技的发展趋势。

  当我们回视这些年在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和法国巴黎“明日”世界马戏节获得金奖的杂技节目:《芭蕾对手顶》《大跳板》《单人艺术造型》《激昂青春——蹬人》《十三人顶碗》《男子双人技巧》《双人晃管》《俏花旦——空竹》等,我们就不难看出,这些优秀的杂技节目无一不是高难动作技巧与极高艺术表现力完美结合的艺术精品。“技”与“艺”无论哪方面缺失,都不可能站上世界杂坛的最高领奖台。所以说,那些取巧、复制的“快餐式杂技”只能让人看看热闹而已,过后即被人遗忘。只有那些既能抓住眼球,又能震撼心灵的精品杂技,才能留得住、叫得响。  (图片由上海杂技团提供)(郭云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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