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信仰的传统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12年12月07日07:39 马占祥（回族）

　　在宁夏，诗歌创作总体而言正在逐渐升温，涌现出了一大批优秀的诗人和诗歌作品。在这个群体中，身份为回族的一些诗人呈现出良好的创作势头，单永珍、泾河、雪舟、查文瑾、海默、马晓麟、李兴民、秦志龙、马成荣等一大批回族诗人不断给宁夏诗歌写作注入活力和惊喜。

　　已成为宁夏诗歌中坚力量的单永珍和泾河植根西部的广袤土壤，其诗歌背景具有阔大深厚的地域特征；植根回族日常生活，使其语言独具风格；忠实于灵魂，诗歌作品中的信仰背景不断闪现光芒。

　　单永珍的诗歌有着独特的品质，他的诗歌总是会让我想起埃及复兴初期的伟大诗人马哈茂德·萨米·巴鲁迪，或者他就是巴鲁迪笔下的那个“字里行间走风雷，文精笔妙动心旌”的流浪诗人，心怀四野苍茫，不断行走大地，追求诗歌真谛。我坚信单永珍的诗歌血液里有着回族的种种基因，虽然，单永珍的诗歌有着宽泛的视野，他没有把诗歌的地域和文化背景界定到他的生存环境和回族传统中，而是沿着这个环境和传统无限延伸，题材涉及到整个西部，而内容已经涉及藏族、维吾尔族等多个民族的生活。

　　他写自己的身边生活是具象，如《走西口谣》：

　　给一脸疲倦打上补丁

　　给一脚路程绣上鞋垫

　　一炕的营生

　　一地的光阴

　　一院散落的柴米油盐

　　“哥哥你走西口啊——”

　　不

　　我去新疆摘棉花

　　妹妹你不必留

　　他写生存环境是具象，如《瓦亭：西风中的九章秋辞》：

　　扛一袋西风

　　盛一碗寒露

　　瓦亭的屋檐下

　　一个蜷缩在羊毛里的皮贩子

　　喊着——

　　冷啊

　　在这些诗意中的细微处，依旧留着他回族背景的些许特质。

　　而他的诗作如《巴彦喀拉》《青海：风吹天堂》《马渠：羊皮上的斑点》《焉支、焉支》《金昌：五节铭文上的庄语》《冈仁波齐：雪域金字塔》等等，看诗歌题目就知道他关注着整个西域的地理背景和人文关怀。

　　单永珍的诗歌充满着当下诗歌写作中极度缺乏的阳刚之气，有别于那种无病呻吟，或者语无伦次的腔调。如《老井》：

　　结冰了

　　我掰一块井口的冰偷看太阳

　　结冰了

　　村头的美寡妇在水中沉沉地睡了

　　那年春天

　　那口老井变成了一座坟

　　挡住了我回家的路

　　一个梦

　　我怀抱一只母豹抵御春天的寒冷

　　我的孩子

　　——人面豹身的美男子哟

　　他正在抽取我的肋骨

　　咀

　　嚼

　　有很多关于单永珍的评论和文字可以作为借鉴。比如，有人认为：“这是诗人成长中内在质地异常敏感柔韧‘天性’的表现方式：在古典传统与现实矛盾中寻求统一，追求激情与理性的对立统一成为诗歌的鲜明特征。”

　　泾河是一个很内秀的诗人，他对诗歌有宗教般的虔诚，他的诗歌与自己的回族传统息息相关，如果说单永珍是在向更广更阔的方向行进，那么，泾河就是在不断挖掘自己脚下这块土地和回族内在的更深更彻的精神内涵。他的长篇诗作《十二复生》《七日书》《黑视野》就是最好的明证。其中，《十二复生》中写道：

　　你遗落的那支凤凰的羽毛是生根的种子。多年以后，我想女儿一样从母体的子宫降生。这个世界多了一份独特的欢笑，那欢笑是种子们唱的。

　　你在苍穹用神的话语询问我的名目。你从我的身上发现你的痕迹。我孱弱地攀上你粗壮的树之躯。噢，我的母亲树，生长在天堂的最亮处。

　　泾河的诗歌语言，继承了回族语言的优秀传统，集中体现在所用的词语中，如：“一伙人”、“善念”、“香醇”、“恩慈”、“念想”、“亮堂”、“大限”等等，回族语言中很多音译外来词已融入生活中，当一个回族人看泾河的诗歌，会被里面溢满的回族精神元素安抚得宁静很多。

　　泾河的大部分诗歌不断展现一个词：水。他之所以用泾河这个称谓，是他就出生在泾河的源头六盘山下的泾源县。我们先看两首诗：

　　我对我眼界以内的西部河山说

　　表达只是肤浅的外在流露

　　我口噙清水，对着胸脯起伏的白鸽

　　把含着血丝的苦衷流露

　　像落地成佛的花朵，清水成花，白鸽成佛

　　——《行走的江河》

　　而水，在汉语中总与女人牵扯不断，他的诗歌中的人物多是女子。

　　嘘！一个声音在哭诉。黄土高原此时垂首

　　她头戴盖头。双手对掬

　　泥屋以外空寂，在她的粗造的双手间掬着念想

　　成为她周围的事物的念想

　　一树杏花开白天下。一对白鸽失踪

　　一颗泪只滴天堂

　　我听到了哭诉中的悲悯

　　在此间身怀悲悯之心的人——你呢

　　——《西土一隅》

　　他自己说，在诗歌创作中，文化的良知提醒我，把诗意地传递一个民族底层的声音作为潜在的艺术追求……我只是寻求着宽泛意义上的沟通、交流与理解，梦想着“以笔为旗”，给底层的隐忍、悲苦与寻常涂上水质般平静的光彩，给生活(生存)以信心和勇气，以文字获得心灵的抚慰。

　　同时，他的诗歌总是叙写人心之中的隐秘：月光之清洁——我双手对开，祈愿的手心早已落满怜悯和爱意。在回族中传承不断的清洁精神，在泾河这里有了更为诗意的表达。

　　他的另一些诗作虽然苟同了当下诗歌认同，但是，内部的肌理依旧保持了自己的坚守。他的《晨起之水》的诗句说明了这一点：

　　而水是清朗的——水中的弦月

　　是清朗的。月光是清朗的

　　而天穹是清朗的。云朵是清朗的

　　云中雨露——是清朗的

　　而疾飞的燕。奔跑的烈马

　　而默首的思想者

　　而风暴。

　　泾河的诗就在一种慢节奏中叙述关于泾河源与流的故事。

　　雪舟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民族诗人，诗歌大部分都属于出生地写作——“我一生都在找寻泾水的源头……”诗人在找寻泾水的源头，也在追寻诗歌的源头，在探寻灵魂的出口。把民族意识、宗教信仰、自然景观和人文历史融入当下的现实生活，表达内在的审美诉求。

　　查文瑾是宁夏的回族女诗人，她一直低调，但是她的诗歌具备那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如《我想成为一只羊》：

　　落叶随风翻卷的时候

　　我想成为一只羊，咽下这满世界的荒凉

　　当我壮到无处躲藏

　　你们，可以拿去下酒

　　海默的诗歌中有柔情，对人对事都是诗意抒怀，他缘于热爱而不停止唱响的音符，如《用心如镜》：

　　你是最好的

　　能看见我心中的那层浮土

　　雪地上的光

　　使我不能开口

　　对第二个夜晚说出

　　马晓麟是一个在生活的细枝末节处很好地守护了自己诗性的诗人。仿佛在生活中他本身就是一个隐喻：一个诗歌之于生活的隐喻。《沙枣树》体现了这样的特点：

　　我如何才能在这样古老的村庄

　　长出坚韧的个性 如何

　　用尽一生的心血长出沙枣树的根

　　在黄土高原上稳稳站立

　　李兴民的诗歌中能听到喊叫声，用宁夏南部山区的粗砺和干涩的嗓音在叫喊诗歌，如《贺兰东麓：西夏苍茫》：

　　雪落贺兰，我像一个亡国之君

　　感到广漠的孤独，寂寞

　　一代名将“踏破贺兰山阙”的剑指方向

　　与你的王朝无关，而我的诗句

　　全部献给党项的首领，或者只属于我内心

　　高高在上的疼痛与坚守。

　　秦志龙深入回乡民间寻找自己的生存和成长的理由，他借助诗歌搭建了另一个“回乡”，并安然地活在其中。如《纪念碑》：

　　我们的手

　　已经伸进苍穹

　　我们用青草、海水和星光

　　为我们的同族在天堂立碑

　　马成荣的诗歌仿佛是在和谁谈话，简单明了，或者在为谁诉说，有内心的认知和自己的表达，言浅意深。如《音乐》：

　　音乐响起时

　　我的心是沉醉的

　　包括窗台上的小草小花

　　它们个个伸长了耳朵

　　光线明媚  凝固了空间

　　心花怒放的不光是我的老态

　　当然，是我所喜欢的格调

　　宁夏回族诗歌群体贯穿了宁夏全境两山一河的始终，在贺兰山、黄河和六盘山共同构架的地域中诗意书写，每首诗歌都是一株红柳，都是一株沙枣树，有苍翠的绿意，也有茎干裸露的真实。

　　马占祥(回族)